他坐在殷阎腿上,周围是涌动漂浮的阴影,一点一点地没过崔无命垂落的脚面。
地面上把自己拔出来的蘑菇小心翼翼地跳了几步,挑了一个不挡路的地方扎下去,假装无事发生。
留守于地下神殿的海东青立在神座椅背上,等到殷阎亲完了人家才展翼飞到阴影主宰的手臂上,玉色的鹰爪扣住如黑雾般的神袍。
“驱散定位现在就开始起效果么?”它问。
“不。”殷阎道,“等几天。现在修应该在仔细地检查。”
“定位到判官、见过了判官,他似乎觉得自己不亏。”
殷阎血红的眼眸向下扫去,目光路过崔无命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他伸手揉揉怀中人的头发,指腹摩挲着后颈,声音带着一点儿冰冷的笑意。
“很快就让他知道,亏不亏。”
崔无命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他抬眼看着那只越进化越凶巴巴的鸟,非常怀念对方当初窜到他怀里正常又乖巧的样子。
海东青注意到崔无命的目光,转移视线看了他片刻,忽然道:“食物。”
崔无命:“……?!”
“鹰是可以吃掉小猫的。”
崔无命:“!!!”
还不等崔无命开口问问这一人一鸟都说了什么,就又要被吓到了。
原本已经闭目休息的殷阎再次睁开眼,抬了下手臂把臂上的鸟递到面前。
落在他臂上的海东青跳了一下,看见那双像血一样的眼眸盯着自己,立即道:“好了好了,我逗他的。”
殷阎:“你会吓哭他的。”
崔无命:“……我没有经常哭。”
殷阎低眼看了看他,掌心按住小猫儿柔软的后颈肉,指腹贴着黑发向上没入进去,回答道:“好,我知道。”
……明明就是在敷衍。崔无命什么都没有问到,还被这只鸟开了玩笑。头上的呆毛软趴趴地晃了一下,感觉自己在这一人一鸟跟前,简直和刚刚成为追猎者时一模一样。
弱小、可怜,又无助。
猫猫委屈。
·
光明神殿。
晨曦的光辉洒进殿内,在无数光影的交叠浮动当中,神殿的主人重新回归于此,将他麾下的天使带回光明的沐浴之中。
白色的神袍氤氲出极淡的光华,修的金色长发铺落在膝上,隐隐地发亮。
阿尔兹如往常一样伫立在他面前,习惯性地垂下羽翼侍奉他的神主。
就在他将要为失职和劳烦神主而请罪时,一只温度冰冷的手覆盖上他的垂翼。
是光明之主。
那只手骨节修长,很纤细,又很冰冷。掌心慢慢地抚过羽翼上新愈的伤口,羽翼边缘还有希望星伊妮娜治愈他时重新张合的痕迹。
“……主。”阿尔兹低低地道。
他的手几乎抚摸过每一片白羽,像是神的眷顾,又仿佛情人的安慰。但更多的是对一件物品或是一个宠物的挑剔检查。
光明之主的手指夹住一根白羽,轻轻地扯落了下来,
蔓延出的鲜血浸透周围的羽翼。阿尔兹低着头,压抑住了下意识的因痛抽气声。
那只手钳着这片柔软白羽,放到阿尔兹面前晃了一下。主宰圣光与希望的神明语气不变,听不出来他到底是厌恶多些,还是喜爱多些。
“脏了。”
阿尔兹看到眼前沾上灰尘的白羽,寂静无声地停了一瞬,回答道:“……神主眷顾。”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他被揪着白袍衣领猛地拽了起来。阿尔兹猝不及防的看到了修暗金色的瞳眸,顿时眼中烧痛,立即闭上双眼。
“智天使。”修的声音居高临下,冷淡如冰。“除了这些,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阿尔兹眼睛里痛得厉害,几乎无法抑制地往下淌泪,眼角一片通红。
“阿尔兹做错许多事,劳您恩眷,请神主降罚。”
他的声音带着忍痛的颤抖,但却一点点的其他情绪都没有,只有一尘不染的尊敬和虔诚。
虔诚……
修的另一手扣住他后颈,手指伸进发丝间向后拉起,让那些战斗时受到的伤痕暴露在眼前。
那片白皙脖颈上的红痕未消,是楚江王掐住他时留下的烙痕。
这种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又来之无由的暴怒情绪让具有神性的光明之主非常不愉快。他的指甲顺着那些红痕滑过,然后猛然撤手,把智天使丢在了脚边。
“肮脏。”他亵渎着天使虔诚的信仰,用神主的身份,一字一句,都是最大的轻视与贬低。
阿尔兹没有任何一刻,能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光明神殿的冰冷。他因为生理性刺痛的泪水一滴滴地流淌下来,摔碎在神殿之上。
他的掌心贴着神殿地面,却突然想起阴影主宰面前那些会拔出自己跳走的小蘑菇,想到这里时,被泪水模糊掉的视线正在逐渐清晰,眼前是神主的长袍袍角。
白色的长袍,上面绣着淡淡的金纹,纹路是神明的尊讳使用古代语表达出来的图样,奇妙地伏在衣边儿上。
尊贵又美丽。
阿尔兹调整了一下身体,他压低了声音,嗓音因为落泪而生出细微的沙哑。
“我主永恒,光明永恒……”
这是光明之主在这个位面的专用祷言,与“光明永在”、“日月与你同光”是一个类型,但比这两句要更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