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伸手。
他始终未伸出手,这些年来,除了给她匕首,自始自终未曾向她伸出过手。
“你不肯收?”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瞳子勉力地睁大:“九霄,你真是这三界最无情的男子。”
绛珠被掷于地上,圆润的光华流泻着藏进黢黢角落,一粒粒孤傲地静立在尘垢里,黑暗里光华不灭,孤芳自赏着。
……
“神君?神君?神君?你怎么了?”缙霄匆匆走近,以袖揩去九霄额前细碎的汗珠。“神君,你怎么了?”
九霄平复心神,缓缓睁开松弛的眼,放松下打坐的身体,看向缙霄,平静答:“魔族的苍焰攻破了鹿鸣洲的结界,玄霄去支援了,现玄霄处境不善,你去助他一臂之力,带着本座的椅杌去。”
缙霄人虽不敏,但办起交代下的事来尚且稳重,听了九霄的吩咐,爽快地颔首应了,随后骑了九霄的坐骑椅杌疾疾向鹿鸣洲而去。
……
热,好热……
金鱼的脑浆又开始翻滚:有个女子总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瞳子看着一个男人说:“九霄,你真是这三界最无情的男子。”
那脸分明就不是九霄,九霄虽然是天神,可相貌平平,根本没有一副天神的面孔。
好痛!尾巴在拉长,还不断冒出了又小又圆的气泡,身体里好像燃起了一簇三味真火,愈焚愈烈,鱼尾如被铁索镐住,强劲的外力不容抗拒,奋力拉拽着那鲜红的尾巴。金鱼歇斯底里地捶命,搅得大泽里暗流翻滚。
“胖鱼!”察觉到周围异样,扇贝刚刚顶起一叶缝隙,冷不防一浪打来,整个身子被冲出了贝壳,浪花一卷就将它漩在涡流底部,扇贝被吓得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地大呼救命。
水上的红莲开始颤抖,渐渐有火星亮了起来,初如萤火微明,趁着风向,突然摧枯拉朽地燃烧了开去,火焰虽旺,却清晰可见焰火中的莲花,久烧而形不灭。
水花轻响,狂风中有白衣人踏浪而来。
嚣焰大张着高高蹿起,迅速堆成了兽状,只见那只兽物睚眦呼号,张开利爪、盛气凌人地扑向那白色的衣袍。
九霄伸掌抵住,同时以掌推出巨大气流,气流汇聚如风,身后的袍带张起若白色大帜,遮天蔽日。
“放我出去!”那兽焰呼号着,张开血盆大口再次往九霄吞来,恨不能剥他的骨噬他的心。
墨发散开,九霄面如冰封而颜色不改,一双瞳子在盛焰的映照下尽成红色。倏尔,足下水浪翻腾,迅速聚成柱状,眨眼的工夫,数条白龙已经蜿蜒着蟠升,交错的龙吟半空中四起,直直往那嚣张的火焰盖去。
不知不觉,澄霁的天宇竟起了层层白云,很快自云隙射出一线晶光。在穿透层层云霄时,被迭复的云层折成千丝万缕,晶光煜煜渐盛,弥天映日,瑰丽无比,天涯海角、深海广泽皆亮如白昼。
大泽的水下亦是一片通明,“涅槃”的剧痛依然萦绕于身,丝毫不减,金鱼痛苦地呻|吟,竭尽全力跃起的身子再一次跌落,摔打在水坻,鳞片一烁一晦,忽明忽暗。
身体已与之前有了明显的不同,鱼尾竟长有三尺,尾鳍也扩了三倍不止,展开时像一把火红的扇子。腹鳍和背鳍正在消失,上身的鳞片也在一片一片地消失,裸出的部位越来越多。
天际的色泽渐渐加深,由彤转丹,由丹转朱,由朱转赤,由赤转绛。
众仙随天君聚在南天门,早已忘了交谈,一个个都叹为观止地看着眼前景象,此等盛景,只怕又是一次乾坤垂兆:将逢大事,或凶或吉。
那年乾坤垂兆:天际一片赭红,如血泼去。随后不久,魔帝滋事,险些攻入琼殿,天上人间,尸叠成山,血流成河,染红了天,果然应了征兆。
天君神情肃穆,静观眼帘一帧壮丽,半晌不语,但听身后的众仙窃窃私语:“难道是魔帝又要作乱?”
“难道是神女出世?”.
司命仙君掐指一算:“陛下,凤凰洲刚刚降生了一位小凰。”
众仙听闻,一片应和:“凤凰洲真是神女的桑梓啊!”
天君眉目深锁,看向司命仙君:“劳烦仙君随朕来琼殿一遭。”
天水相映,绛红一片。狂风渐息,大泽的水波也渐渐归于沉寂,而那沉寂也仅仅维持了一刻。嚯的一声,只见平静的水面突然巨涛高起,直迫蓝天。
排空的白浪里,隐隐约约现出了女人的轮廓,那女人甩着一头水淋淋的秀发,空中荡开粒粒晶莹的水珠,日光下莹莹一闪,细细的“雪霰子”泠泠落入水中,湿漉漉的秀发垂坠而下,乌黑明亮,堪比湛湛的夜色。水粒子顺着净如白瓷的背丘缓缓流泻,汇聚在背谷,入大泽时漾开一层淡淡的涟漪。
水波轻轻地荡,映出水下那条轻轻摆动的鱼尾,艳烈如火,繁复如裙,滑腻如纨,精姣如扇。女人兴奋地照影低看,喜悦地不能自主。
“鳏鳏……”
女人伸长了如雪的蝤蛴,秀耳微动,闻声回首,但见螓首桃面,唇朱眉妩,望见水上唤她那人,眼中粲然,檀口一弯,兴奋地高喊:“神君!你还认得我么?”
那人巍巍屹立于汹涌的浪头而不倒,见其兴奋的模样,仙袂飘飘地踏浪而来。
见九霄近前,女人又兴奋呼喊:“神君,你还认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