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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之后,眉儿从老大夫家出了去。她有手有脚的也不能事事依仗沈祇。
离老大夫家最近的是钱家,钱家那片儿又是整个镇子有钱人家的居所,眉儿穿过西北边的胡同,想了想脚步一转往东南边去了。
洗城首当其冲遭劫的就该是富贵人家,反倒是东南边平时做些小本生意的说不定家中还能有些吃食。
此刻鼻尖都弥漫一股烧城之后的焦糊味,尸体也没见几具,眉儿心里起了希望,盼着是不是镇子上的人都躲到一处了。
是不是伯伯提前告知,大部分人都没事了。
如此想着,人就已经到了东南的胡同巷子口里,往里一走,如眉儿所料,这边儿看着穷酸些,遭劫就好了许多。
眉儿在一片狼籍之中翻出了一条被褥,又很有气运的找到了一只死鸡。
这便够了。
今夜月色被白云遮蔽,夜色之中并不能很看清路,眉儿心里头倒没被这夜色吓退,因着一路走过来没看见死人,还找到了吃食,心里头就燃起了许多希望。
待回得老大夫家门口的时候,手腕子钻心疼都忽略了去。
前脚进了屋子,看着周氏还在熟睡,眉儿见沈祇还未回,便钻进了厨房里头。
手里的活计还在弄着却被一声怒吼吓到。
“你方才去哪里了!”
眉儿被吓得猛地一回头,就看到沈祇喘着气像是刚跑回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米袋子,至于那神情眉儿是不敢再看的。
“我就是出去找点儿吃食。”
沈祇眼神听完没有缓和怒气的意思,反倒更盛,张嘴说的话就很难听:“镇子上这个境况你乱跑什么,能不能别给我添麻烦。”
说罢,也不管眉儿反应,直接将手里的米袋子丢到了地上:“我继续出去找我爹。”
眉儿心本就慌,被沈祇这么一凶就更慌:“你好歹吃点东西再去,身子会跨的啊。”
沈祇没回应,当夜都没再回。
第二日,沈祇却是带回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楚之月。
楚之月左手没了,进镇子那只断手怎么也没想到是楚之月的。
且她整个人神情恍惚,问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亦步亦趋的跟在沈祇身后,似沈祇才能给她安全感。
连之夜里歇息,都得靠着沈祇才能睡着。
眉儿睡在塌边的另一侧,拉着周氏的手,半晌之后几滴眼泪就落到了周氏的手心。
进镇子第五天,周氏大好了,只这么一折腾人看着憔悴了许多,便是如此,也仍旧想继续去找镇子上的人。
东山镇不算小,也不算大,这几日沈祇查探下来便知眼下的东山镇是座空镇子了。
洗城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只求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六天,终于,楚之月开口了:“地窖…地窖…”
此话一出,眉儿顿时心中开始发慌,这两天只顾着在镇子上找人,怎么就没想到去地窖里看看。
沈祇自然也反应了过来,也顾不得身边三个弱女子,身形一窜就回了自家院子。
上天是否有好生之德,不知,只此次洗城,楚县令妄想以县令身份和匪徒谈判,失败,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其妻其子为护其女楚之月,下落不明。
楚之月则失去了左手,躲在一处废弃破船的角落被沈祇寻得。
而东山镇地窖之下,家家户户找了,一共有四百余人,这帮子匪徒许都是外乡人,不知东山镇平原处也有地窖这东西,所以这四百多人才得以留存性命。
在东山镇另一座山里头,又寻得了二百多具尸体。
剩下的人哪去了?
不知。
有老人猜测估摸是被抓去当了壮丁。
沈祇的爹爹沈惜,以及周学,李长财等人则都在这批失踪的人里。
眉儿坐在被烧的破败不堪的沈家院子里头,周氏在堂屋里休憩,楚之月则坐在另一侧盯着沈祇。
眉儿问他:“以后我们怎么办?”
沈祇洒扫着地上的黑污,扫把扫的用力:“留在镇子上等我爹回来,我爹一定会回来。”
“我想回去看我爹娘。”
“好。”
回去看了之后,意料之中的,也是楼空人去,寻不得半丝踪迹。
第21章 、手足无措
镇子上剩下的人的日子还得过,毕竟到了外头去,人不剩地不熟又能好到哪里去。
有时候不得不说人这种东西是很有韧劲儿的,你丢给一个人一块肉他能火,你丢给他一碗馊饭,他还是能活。住的屋子被烧了,缝缝补补修缮修缮,也凑合能住,有个遮风挡雨的地界儿就觉得不错。
在人这种韧劲儿里,东山镇吊着一口气,不至于一镇荒芜。
剩下的几百人里头,除却耄耋老人和垂髫小童,以及女子之外,男子只剩下六十人不到。这六十人里,如沈祇
', ' ')('一般大小的就更少了,只有寥寥几人。
这意味着在镇子上被洗劫一空的情况下,在被匪徒残忍杀害了家人的情况下,有些老人和孩子就不得不自己找了出路。
是去山里挖野菜树根,还是去河里打捞,抑或者是祈求了别人施舍点儿东西,都只不过是无奈之下求生的手段。
这样的日子撑不了多久。
冬月初一,眉儿便与楚之月因为吃食的问题吵了起来。
自打东山镇遭劫之后,楚之月成了孤家寡人,念起弱女子在这世道活不下去,哪怕沈祇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是选择将楚之月留在了身边照顾。周氏是个心软的,自然也就允了。
何况当初沈惜还是在衙门里当差,受了楚县令不少恩惠。这份恩情,还是得报,小姑娘可怜,性子却是活泼,长得也疼人,断了只手就更让人心疼了去。
放在身边照应着吧,日后日子好了,就给自己儿子当填房也不是不行。自然,这是周氏一闪而过的念头,并作不得数,家里头三个女子,沈祇也是有些烦的。
过日子都麻烦了去,楚之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从小就被伺候着的人,哪里还能照顾的了周氏。她每日离了沈祇就掉眼泪,沈祇无法出门只得将她带着。
如此,沈家就形成了一个很诡异的相处的状态,眉儿一如既往的做着家里的活儿,带照料周氏。沈祇则每日带着楚之月出去寻了吃食,连着后院重点儿番薯青菜什么的,都是这两人一起。
眉儿则越发沉默寡言。
周氏问她:“是不是不喜欢阿月那丫头。”见眉儿不说话,周氏总归还是偏着自己养了几年的人的,便道:“她爹娘估摸都是没了,兄长怕也是凶多吉少,从小衣食无忧的人,哪里遭得住这种变动。你比阿月年长,就不要怪她了。”
“婶婶,我爹娘和幼弟也是不知所踪。”
这话说得周氏心里揪了一下,眉儿本就苦命,一时就反省自家留下楚之月是不是对眉儿来说太不公道了些。自打沈惜失踪之后,周氏身子骨就大不如从前,加之粮食越来越少,只能坐吃山空,周氏没了吃食的好好调养,这身子哪里能好。
看到周氏难受,眉儿心里也不好受,只道:“婶婶你坐会儿,若是无趣,就帮沈祇改改靴子就是,我看他的鞋子底都快踩烂了,至于阿月,我不怪她的。”
周氏点点头,眉儿也就自忙自去的了。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因着厌烦楚之月一直缠着沈祇,两人并没说过几句话,便是夜里睡到一处,也是尽量不挨着。楚之月该也是不欢喜自己的,就因为自己是沈祇的童养媳。
眉儿叹了口气,看着地窖里头最后的几颗地瓜犯了愁,想了想,只拿了一颗地瓜。又出了院子,想去外头找找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能找到点儿野菜或者已经长出来的随便什么东西也好。
一趟回来,篮子里也就只有点能吃的草根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眉儿只能映着头皮做。原本是给畜生喂的米糠还有一小袋,眼下也成了宝贝,眉儿生了火,盼着今天沈祇能在山上有点子收获。
待晚些,沈祇回来,眉儿冲到院门口,看着沈祇两手空空,便知冬日里想打猎些什么回来是太难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即日毫无收获了。
因着担心粮食,眉儿都无甚心思去搭理楚之月。
“家里吃食还够不够?”
眉儿摇头。
沈祇进了院子,东西也没撂下,便对楚之月道:“我再往山里走一遭,你在家待着。”
楚之月不愿,这回稀奇,沈祇倒是没惯着她,直接一个翻身就跑了。眉儿就看着楚之月也从院子里头跑出去,听了几声她的哭喊,又自己乖乖跑了回来。
只是如此,眉儿倒也犯不上和她吵什么,只还没上饭桌,眉儿就看见温在锅里的唯一一颗地瓜没了,顿时就受不了了。
她看见楚之月此刻整蹲在厨房边儿小心翼翼的舔着地瓜皮,嘴边儿还有一点地瓜的残渣,手上几乎控制不住的直接给楚之月后脑勺来了一下子。
“就这么一个地瓜,婶婶身子不好你不知道吗?就这么馋的慌?”
楚之月被打懵,一回头就看见眉儿秀美紧簇,那眼里看自己就跟看一个累赘一样。楚之月不是没脾气的,从变故开始到现在,她心里被压抑了太久,平日里说不出什么话来,被眉儿这么一打,脑子嗡的一下子就炸开了。
“我饿!”楚之月吼得理直气壮。
眉儿这人吃软不吃硬,楚之月可怜巴巴的眉儿估摸一会儿也就好了,越是这般理直气壮,眉儿便越是恼火,嘴巴就有些口不择言:“我若是你,断了一只手,怎么也该想着如何干点什么活儿,而不是靠着沈祇坐吃等死。原你是县令的女儿,你好当个废物,如今天下乱啦!你爹娘没了!你还这般当个废物,我若是你我不如直接去死了!”
“你爹娘才死了!”楚之月大吼。
这句话也同样刺激了眉儿的神经,一开始的吵闹,则变成了扭打。
两
', ' ')('个小姑娘互相看不顺眼,扯头发咬胳膊,周氏出来的时候这两个小的正扯着彼此头发死活不撒手。楚之月左手没了,脚上倒是厉害,一脚一脚往眉儿肚子上踹的好不留情。
“还不给我消停消停!”
两人不搭理周氏,继续打。
要不是沈祇怕三个女子在家里不放心,跑到一半打了脚步打了个弯儿又回来,估计这两丫头片子还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
沈祇将两人分开的时候,两人皆是发髻散乱,要论下手,还是眉儿狠一点儿,楚之月脖子上还有指甲痕透着血迹。
“是她先动手的。”楚之月道。
眉儿气笑了:“就那么一个地瓜,你不全给吃了我能打你?”
楚之月不说话,心里的委屈也是说不出来,她个子比眉儿矮,气势上就短了一截,身子一歪就想靠沈祇怀里哭。这副做派看得眉儿更是恼火,直接上前一把就给楚之月给推开了:“你知不知羞,多大的姑娘了,整天缠着沈祇算怎么回事儿?”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妒忌我!妒忌沈祇欢喜我不欢喜你!妒忌他每日只带着我出去,却对你冷漠无话!”
周氏被吵的脑袋疼,抚了抚眉心一下子就不想管了,小孩子掐酸吃醋的,闹起来也是不省心。摆摆手让沈祇自己处理,周氏脑子里之前一闪而过所谓二女共事一夫的想法算是给彻底打消了。还没什么就这么折腾了,再长大些真有什么了去,还不得把家都给掀了。
沈祇比起周氏则更显不耐,两人吵起来的当口就上前扶了周氏去了堂屋里头,又去厨房里头端了吃食。吵架的两个小姑娘没了看客,加之正主儿那反应,楚之月是上前讨好了去,眉儿骨头没那么软,直接回了自己屋子偷偷抹眼泪。
眉儿不明白,怎的沈祇就一点都没反应的。他怎么就能哪怕说一句话护着自己都好呢?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明明都没吃食了,只想着给婶婶吃的。怎么闹下来倒像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似的,婶婶不护着自己,沈祇一脸冷漠,为何是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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