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登斯没有见过真正的格林德沃的脸,但就在他被带上法庭,看到那头发和脸色同样苍白,目光却锋利至极的男人时,刹那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短促地吸了一口凉气,又瞬间低下头去。他不停地、小幅度地摇动着脑袋,而这个动作贯穿了整个询问过程。他的手指捏紧又放开,狠狠地相互搓着。他在束缚椅上轻微地挣扎,他只有闭上眼睛才能让自己稍微镇定一点。
帕西瓦尔希望他能抬起头来,那自己便能用一个手势告诉他不用担心。可是克雷登斯始终没有抬头,哪怕帕西瓦尔跟他声明了几回自己坐着的方向。
克雷登斯思绪乱七八糟,每个问题都要问两遍以上他才能断断续续地回答。那些问题无外乎他什么时候察觉自己有那份力量,是否是他杀死了议员,为什么要对麻鸡世界造成那么大的破坏,以及是出于本意这么做,还是有人教唆与怂恿。
那些问题连珠炮一样朝他喷来,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用力地说着每一个字,艰难地扭动着脖子。他的动作就像有钢针扎在椅子上一般,他想要逃却又被牢牢地固定。
他是说不了谎的,那惶恐到极致的状态,甚至不用吐真剂都能让人判定他说的都是实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没有默然者的概念。每一次造成迫害几乎都是被养母鞭打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根本不能分清楚究竟是不是他的本意。在默然者刚于他体内爆发时,他只在事后感觉极度虚脱。醒来时就像发了一场梦,而梦里可怕的景象却于现实呈现。
直到后来,格林德沃伪装的帕西瓦尔告知了他这些,他也不能在第一时间确定自己就是那个默然者。所以他仍旧在帮助格林德沃寻找真正的目标,观察兄弟姐妹,并趁他们不注意时翻箱倒柜。
这一切的动机都很简单,那就是长期受到虐待的人想要挣脱当下的镣铐——“他说他能让我回去……他说他……他说他能让我回去……”
“回去哪里?”主席高高在上地睥睨克雷登斯,克雷登斯的身体几乎弯折在一起。
“……我不知道……他说我可以、我可以和你们一样……我是、我是巫师……我不该这样……”
克雷登斯膝盖的裤面有几滴深色的痕迹,不知道那究竟是涎水还是眼泪。
而当问题过度到更细致的环节,问到他究竟和格林德沃接触了几次,每一次对方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时,帕西瓦尔便意识到了危机。
克雷登斯依旧发抖着,他似乎费尽全身的力气在回答关于格林德沃的细节。他和格林德沃在小巷里的见面,格林德沃送给他的项链,格林德沃交代他去做的任务,以及每一句他能回忆起的、从格林德沃口中道出的,信誓旦旦的承诺。
他发出低低的呜咽,仿佛在与内心巨大的痛苦抗衡。那些问题就像锤子一样让他把之前抱有的希望一点一点敲碎,让他看清每一丝好意实则都有更恶劣的含义。让他明白他原本根本不可能得到一名巫师的关怀,并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对方将他所有希冀全数摧毁的经过。
帕西瓦尔有点看不下去,他把头微微侧向一边。他发现格林德沃并没有看着克雷登斯,反而在看着自己。
然后,格林德沃又露出那个诡异的笑容,再慢慢地,慢慢地把目光挪回去。
与此同时,问题也毫不意外地,落到了带克雷登斯吃晚餐之后的经过。
帕西瓦尔也立即收拢了目光,警惕地盯着克雷登斯的方向。
克雷登斯发抖得太剧烈了,他几次回答了问题,但陪审团和主席都听不清楚。他不得不用重复一次,两次,从牙缝里蹦出一个两个字节,再让众人自行把字节连成句子。
也就在这时,格林德沃说话了。于克雷登斯被带进来之后,格林德沃第一次开口说话。
他**巴巴地笑了两声,在他听清克雷登斯说的“他碰了我”并得到在场所有人的唏嘘之后,他提高了声调,对几近崩溃边缘的男孩,大声地道——
“我碰了你?不,我不认为是我碰了你,”他的笑意更浓了,他吐字清晰有力,彻彻底底地打断并压制了克雷登斯的坦白——“我认为,是你邀请了我。”
话音刚落,法庭先是静谧了一秒,紧接着突然炸开了锅。
帕西瓦尔也呆住了,他完完全全没有想到格林德沃能厚颜无耻到这番境地。但他的诧异还没有平复,格林德沃接着的话更让他震惊到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