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登斯捏着稿图,照着上面标注的读音念诵着一种连他也不理解其含义的语言时,小尸灵慢慢挪到他身后。克雷登斯感觉到一股明显的凉意从后脊漫上,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赶紧稳住声线,做好尸灵进入他身体的准备。
但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这仍然是一个非常强烈的刺激。
小尸灵握住克雷登斯的肩膀后迅速变化身体的形状,泥泞的躯壳竟拧成了一条细长的烟雾。倏忽间,它一个狠劲,钻进克雷登斯的耳洞。
克雷登斯浑身一震,差点失掉神智。
那是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像突然被脱进冰湖里,又像投入沸腾的岩浆之中。瞬间的战栗过后,周身的灼热和寒冷化成一把锋利的尖刀,尖刀翻腾,由咽耳管往大脑所在的位置搅动突入。
克雷登斯呜咽了一声,双眼失焦,不得已暂时停止念诵祷文。可就在他停止的一刻,那种剧痛顷刻间在脑部炸开。他发出一声惨叫,用另一边手抱住脑袋。而站在一旁的尸灵则赶紧提醒他继续诵读,否则小尸灵无法吸收容器的力量,便会困在克雷登斯的体内。
克雷登斯咬紧牙关,用力地甩甩头,拧紧眉心重新把视线放在稿图上。扭曲的符号和符号旁的音标再次于他眼前清晰起来,他赶紧张嘴逼着自己往下读。
一旦他又开始念诵,不消几个字节的功夫,剧痛则迅速缓解,视线变得越来越清晰。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剧痛消散之后,另一股奇异的感觉慢慢于体内升腾。
此刻,那把在脑子里的尖刀收起了锋刃,逐渐膨胀起来,仿佛有一个氢气球在克雷登斯的身体里。
气球一点一点胀大,挤压着克雷登斯的头颅、眼球、鼻腔、气管。从外观上看身体的形状毫无变化,克雷登斯本人的感觉却仿若被水浸泡了几天几夜,泡得浮肿肥胀,似乎再多一秒,他就会因承受不住而炸得血肉模糊。
尸灵一般只进入刚死的人的身体,死去的躯壳没有触觉,自然没有人口述过这段经历。而克雷登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整个过程无异于让活着的人接受初拥变成吸血鬼,他要清醒地感知着肉体一步步被死亡霸占,再让死亡一寸一寸从体内褪去。
这样的淬炼极尽痛苦,克雷登斯根本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汇形容。死亡不会比当下的感受更可怕了,而在走过这段之后,克雷登斯敢肯定他绝不畏惧更大的、肉体的创伤。
但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当他全身都充斥着膨胀感后,胸腔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再次捕获了全部的注意力。帕西瓦尔的容器被海巫生硬取出时大概也是一样的感觉吧,那把刀子又再次尖锐了起来,锋利的刀尖在肋骨间描摹着容器的形状。
先是轮廓,再到细节。刻刀在内脏上灵活地跃动,带来的已经不仅仅是锐痛了,还有一种沉闷的、温暖的、像是脏腑被切开,血液流淌而出的温润感。
克雷登斯看不清图纸上的文字了,他又坚持再读了几行,隐约听到旁边的尸灵告诉他差不多时,他闭上了勉强开合的嘴唇。
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耳鸣剧烈到无以复加。
他静静地、无焦距地望着字符糊成一团的图纸,等着尸灵从他脚底的阵法图中钻出被封印的房间。
就在小小的尸灵从他另一边耳朵出来,并朝着阵法的中央猛地扎下时,克雷登斯周身一轻,像被人抽掉了魂魄的一部分。
有什么东西落在手中的稿图上,克雷登斯定睛一看,发现是几枚鲜红的血渍。
他抬手抹过嘴唇,抹出了一手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