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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十 灰枯(1 / 2)

关西没有往年那样热。枫红片片的微凉早秋,我迎来二十五岁的生日。

那天公司刚好在饭店举办联谊活动---就在那里我遇见了彰秀。

个头娇小的护士们,用可爱的声音介绍自己,散发着花一般的香气,

最显眼的却是走在后方的药剂师。他的身高实在太高了,一进来险些撞到门樑。

高个子总给人阳光、会运动的印象吧,可他身上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从穿着来看是个很严谨的人,没有一丝折痕的衬衫,袖口洁净,眼神沉稳。

礼貌性地与附近的人交换名片后,他就坐在角落,安静喝酒。

我看了一眼印着黑字的名片:「安藤彰秀」,才察觉这傢伙与我同姓。

他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微微跟我点了头,低声说着请多指教。

渐渐地我感到奇怪,手里的酒杯怎么喝也喝不空?

原来彰秀不祇自己喝,一见我的杯子空了他就默默地添满。

以前和秋叶出去的时候,他也曾经这样做。

我忽然很想念那孩子。

想着他老是说一些让自己难为情的话,然后满脸通红。

想着秋叶生命里的变动与损伤,他选择的折难,以及最后唇角那一抹垂悯的笑容。

---秋叶是在同情我吗?

留在这个世上的我。

联谊的人讲了一个笑话,在坐的女孩们纷纷笑起来,笑声像大雪一样降落。

我与彰秀就这样静静地喝着,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觉就有了想掉泪的衝动。

独自一人的时候还不觉得,为什么这么热闹的场面,会忽然感觉寂寞呢。

喝下相当份量的酒,胃部撑得难受,连吃杂炊粥的空间都没有了;

酒意上涌时一阵晕眩,我忍不住伏在桌子上休息。

眼角有些湿湿的。

「律倒了耶。」同事摇了摇我肩膀,看我没反应,继续与女孩子聊天去了。

服务人员送了热手巾过来,彰秀多要了两条,一条拿来擦我头脸冒出的冷汗,

彷彿被耳后伤痕吓了一跳,他犹豫着停了手,将另一条毛巾放在我后颈热敷。

过了一会,在意空调太凉似地,他将掛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盖在我背上。

就这样我生平第一次的联谊泡汤了。什么印象也没留下,祇觉得谈话声很吵。

散会时虽然有一点意识,但醉酒的身体如同烂泥般绵软,没办法走。

主管拨了我家里电话,没人接。

小堇不会接电话的。就算接了,也不可能来接我。

「叫计程车吧。」有人提议。

「交给我就可以了。」彰秀忽然开口,高大的身子站起来,像是搬运工那样,

将我轻而易举地一把扛在腰侧。大家都对他的力气感到吃惊。

「彰秀的话应该没问题,」有女孩子在一旁帮腔:「他虽然话不多,却很可靠。

今天也是想请他照顾醉酒的小姐们,所以才带彰秀来的......」

「结果护士们没醉,业务先倒了。」一群同事说着说着就笑了。

「还太嫩了呢。」

「毕业没多久的菜鸟嘛!哈哈哈......」

彰秀没接话,稍微鞠躬当作告别,就带着我离开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饭店房间。

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额头上敷着毛巾。

我勉力抬起手腕,看了看錶---凌晨四点。饭店窗帘是拉上的。室内很静。

从西装口袋摸出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静音,未接号码累积到三十几通,

总觉得光看清单排列就能感觉到对方的焦躁......

打开一看全是立花的来电。

「该死......」低低咒骂了自己一声,转过身正好与睁开眼睛的彰秀四目相对。

他披着一条薄毯,没有穿上衣,

我不禁对那肩膀肌肉的坚厚度吃了一惊。

还以为自己和一头穿西装的、平时会打橄欖球的熊之类的生物睡在一起。

「你好。」高个子先生仍是礼貌地打了招呼:「我是联谊时坐在你身边的彰秀。」

「怎么回事?」我感到头有些疼。

拉开棉被瞥了一眼,好险,他下面还有穿内裤。

「你,喝醉了。不知道你酒量不好。倒酒的我多少也该负上一些责任,所以,

就擅自开了一间房,让你稍微休息一下。」彰秀像是跟上司报告事情似地,

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说明得很清楚:「那个,你身上有一点瘀伤。」

瘀伤?

我身上有瘀伤?

「已经涂了药,用ok绷将它们全部贴起来了,应该不用担心。」彰秀说。

低头一检查,我的脸腾地红了个透。什么瘀伤,那根本是立花留下的吻痕,

那个性爱成癮症的傢伙总是把自己当园丁,在我身上种下一个又一个的吻痕,

并以此为乐。胸口也好,后颈也好,衣服遮得到的地方都被他种了个够......

床头柜上有三盒用光的ok绷。

我不禁开始估算,洗澡时得花多久时间来剥除这些黏在身上的东西。

「不知道药厂业务原来是那么危险的工作。」彰秀担忧地说:「安藤先生,

如果被找麻烦,有什么委屈的地方,下一次别喝闷酒,还是报警或就医比较好。」

我的头更痛了。

他明显误会得越来越严重。

「你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我尷尬地起身,从口袋掏出压得皱巴巴的菸盒。

「我知道自己不该干涉其他人的工作内容。」彰秀驀地坐起,毯子滑溜溜地掉落,

我对他那一身拱起的肌肉感到无言,明明是药剂师,却搭着一身保全般的肌肉线条。

学生时代打起架来想必也从来没输过。难道是担心药局被抢吗......

抢匪光是看到他站起来,慢慢脱下外套,就会跪地求饶吧?

为了避免麻烦,我最好少说几句比较好。

「但是我看得出来,安藤先生,你内心正为着什么事情而非常烦恼。」彰秀说:

「那不是一般的困扰,而是更深层、更接近忧伤似的东西,那东西太过沉重。

已经压迫到你的根部了---这样下去会对健康造成很不良的影响的。」

「拜託,别再用敬语了。」我点燃了菸:「我们都姓安藤,老是称呼对方安藤先生,

渐渐地连自己也会搞混了吧。不如我叫你彰秀,你直接叫我律,更自在一些。」

「还有,对我来说根部就等同于老二,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模仿秋叶转移话题,

我忍不住有点想笑:「性欲每天都有确实紓解,甚至做到都会厌烦的地步。」

「我不是指那个。」彰秀一脸认真,拼命思考着该如何将资讯正确传达给我:

「每个人都有,像树一样的东西。律的树已经是深灰色了。叶子正拼命掉落着。」

「你对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讲话这么失礼吗?」我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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