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却是梦境将她逼迫得都明白了。
萧云谏握紧那枚玉环——
既然是自己所造成的局面,那么顾铮自己一定要救。
翌日清晨,是一道尖锐的嗓音唤醒了沉睡的北司。
守夜的侍卫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眸,去看这比鸡还早的人是谁。
宫里的传旨太监又换了一人,叽叽喳喳地站在门外探头探脑。
倒是这回没敢往里闯入。
萧云谏一夜未眠,只糙糙地洗了面颊。
可一双眼眸澄澈减低,仍是可见神清气爽。
换了身素衣的他,青丝半挽半散地束了冠。
他拨弄了一下额前碎发,将伤疤遮盖住。
其实想来,炎重羽说得对。
这东西留下,总是叫他忍不住摩挲、回忆。
倒不如去了干净。
还未整理完毕,便听着外面除却那尖锐的太监声,又多了几道马蹄声。
从远而近,急促地逼向北司而来。
来了?
萧云谏抬眼望向还未大亮的天,转身迎了出去。
他还未出声,便见凌祉亦在院中隔着门板相问:“这位公公,所谓何事?”
太监立马扬声道:“陛下急召萧大人入宫!”
他正欲推门,却见凌祉抬手便将大门的门栓顶上,将太监隔在了门外,又问:“陛下可说了何事?”
他还尚没有忘却,昨日他们在福宁殿外,是将状况瞧了个一清二楚的。
如今这太监匆匆而来,又何不是兴师问罪。
说是兴师问罪都为言轻。
恐怕是杀人灭口才对!
凌祉目光坚毅地望着那门栓——
就算是拼上他的全部,甚至是这一条命,他也要护住萧云谏。
即便如今这个萧云谏,记忆中连自己片刻身影都没有。
太监扯着脖子在外又说:“当然、当然!陛下只说,她只许了萧大人半日假,也该回去述职了。”
凌祉眼睛眯起,含着春水的眼眸徒增了几丝冷冽。
他道:“云谏还未起身,望多待些时日。”
那铁蹄的声音愈发得近了,好似转过一个街角就要到北司门口。
凌祉也听得见。
他握住腰间的剑柄,即便不是息雨,也是能护得萧云谏一些时辰,叫他逃出生天的。
不管怎样结局,他都会为萧云谏杀出一条血路去。
太监的语调愈发得急促起来:“凌大人,若是您再不开门,杂家恐怕也不知会出什么事了!”
赤裸裸地威胁。
凌祉手间青筋暴起,死死地攥住剑柄。
却听背后萧云谏的声线出来:“麻烦了公公,我已起身。”
门外的太监立马喜笑颜开:“这便好、这便好!”
萧云谏站定在凌祉身后,却是笑道:“凌大人,还请让开这大门位置,我还不想走后门离开。”
他眼睛弯起,像是夜幕星河中的月牙儿,清澈而又明亮。
可他这般说出的话,却是毫不在乎。
“你如今不能去——”凌祉急道,“你也知顾铮是怎般情形,如今你入了宫,又怎得脱身。可这旨意中,更是没有唤我的意思。我如何……”
萧云谏一掀眼皮,半分不在意地道:“如何什么?”
“如何护得住你。”凌祉眼眸黝黑,紧抿着嘴唇。
好似有紧张,却更多的是惧怕。
梦中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
萧云谏也说了,若是梦中故去,魂魄离体,就要在这其中飘游数十年,方得解脱。
他如何能叫萧云谏冒这个险!
萧云谏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且愈发大声了起来。
他好似听了何等天大的笑话一般,竟是止不住自己的笑意。
不过片刻,他却戛然止住了笑:“我如何非得要你来相护?”
——“是你觉得我……蠢钝如猪,非得做你翼下的物件儿吗?”
“你知我不是这等意思的。”凌祉奈何百口莫辩。
萧云谏却是摆摆手:“不知,亦不想知了。”
“劳烦凌大人让开这门口位置,我便可入宫面圣了。”他一拱手,目光清明地望向凌祉。
凌祉却仍是固执地挡在他身前,道:“不行。”
萧云谏甫一回头,正欲往后门处离开。
却乍然听闻马蹄声到了门口,有人高喝道:“穆家军在此,请萧大人随我们走一趟吧!”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萧云谏急促了几分,又道:“你若是真想给我陪葬,你就继续守在这门口。”
凌祉面色不改,收了剑锋,道:“好。”
好?
萧云谏又是忍不住嗤笑。
他是想要合葬吗?
凌祉又道:“若你必要走这一遭,我便陪你同去。”
“刀山火海,我陪你同往。”
“便是那修罗炼狱,我也做你脚下石桥来渡你。”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我再不会舍下你一人。”
从前在坪洲府上,他亦是说了那陪他同往的话语。
可是直到萧云谏那一世身故,他都没实现自己的诺言。
这是他此生最最后悔之事。
此般,又如何会重蹈覆辙?
如今他不论如何,皆会与萧云谏同进同出、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