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浔想了想,也正色与父亲道:“不瞒爹爹,我何尝不想师兄此番回来就不走了,祖父的腿是怎么没了的,我怎么会忘记,就这还是不幸中的万幸,好歹捡回了一条命来,却也累得您这么多年来身体一直不好,家里也一度乌烟瘴气的,是祖父武艺不够高,亦或是身边的护卫们不尽心吗?都不是,不过是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罢了,那师兄自然也不能例外,只要在战场上一日,便随时都有受伤,甚至丧命的可能。”
迎上父亲赞同的目光,继续道:“可如果这是师兄的选择,是他的理想与抱负,他坚持非要这么做,那我也只会支持他,做他最坚实的后盾。所以我才说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呢,等他没了后顾之忧,他的选择,自然也就是他本心里真正的选择了,人尤其是男人来这世上活一遭,若没有抱负,也没有实现自己抱负的能力也就罢了,既两样都有,却只能因为客观原因,忍痛埋没了自己,那就太可惜了!”
简君安就叹息起来:“可这样你会很辛苦,你祖母当年的苦,我与你二叔……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止是日夜担惊受怕的苦,还有夫妻常年见不上一面,家里所有担子都只能压到她一个人身上的苦,真正是身心俱受煎熬,所以从来我们没想过子承父业呢,既是因为我们没有那个天分,也是因为我们没有那个心,爹爹实在不忍你重蹈你祖母的覆辙。”
简浔笑道:“只要我不觉得苦,那就不算什么苦,因为值得,何况我将来也可以师兄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啊,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出过远门呢,正好可以见识一下大邺的名山大川了。爹爹,您就放心罢,不论何时,不论何地,我都会让自己过得好,不会委屈了自己的。”
简君安遂没有再说了,只伸手摸了摸简浔的头,蓉娘,你看见了吗,我们的女儿,终于长成一个真正的大人,能为自己的未来做主,能把握自己的人生了!
第二日,简君安便没有去衙门,而是等在宫门外附近,等睿郡王的马车一出了宫门,便上前拦住了他,然后将他拉到了盛京最好的酒楼“醉仙居”吃酒去。
睿郡王只当简君安是儿子请来替他做说客的,整好他也想找简君安帮自己劝一劝儿子,遂也不说什么,由着简君安拉了他去醉仙居。
却没想到等菜上齐了,他还没说话呢,简君安倒先笑嘻嘻的开了口:“王爷,今儿我请您来,其实是有一件事要与王爷商量,小女与修哥儿从小青梅竹马,如今两人都大了,男未婚女未嫁,倒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所以我就想问一下王爷,您看什么时候他们过庚帖为宜呢?虽说两家早已交换过信物了,到底还是得过了庚帖,才算是正式定下来了不是?”
睿郡王不由呆住了,从来只听说过男方主动求娶女方的,什么时候,轮到女方主动提亲事了?就算两家早有默契,这样的行为也不妥罢。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强笑道:“本王早就想把事情定下来了,也算了了两家父母多年以来的心事,只是令弟不是一直都下落不明吗,现下定亲会不会……不合适了些?要本王说,还是等令弟有了确切的消息后,再计议此事也不迟。这事儿也真是,老是让这样那样的原因给耽搁,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事多磨’。”
一边说,一边暗暗咬牙,那个臭小子,也不知是怎么把崇安侯府上下的心都拢得死死的,什么事都肯为他出头,他既有那份心,为什么就不能花点在自己这个父亲身上,大家自然也就凡事好说好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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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那个啥,这不是定亲了吗,亲们不表示一下?o(n_n)o~
☆、第九十三回 喜悦
别看睿郡王对着宇文修时话说得硬气,大有他敢不从,立刻进宫为他请旨赐婚的架势,但这会儿对着简君安,他却是丝毫这个意思也不敢表露出来,盖因他知道,就算有皇上赐婚,宇文修也十有八九娶不到比简浔条件更好的妻子,关键还得他喜欢,那就更是不可能了,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不是结仇的,到时候小两口儿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的,还不如不结亲呢。
所以他从头至尾,都是吓唬宇文修的,为了与儿子赌一口气,就弄得儿子夫妻不和,家宅失宁,这口气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
简君安同为父亲,又听了他方才的托词,倒是约莫能猜到他的心思,笑道:“舍弟的确还下落不明,可我们两家又不是正式过定,只是过庚帖而已,也算不得逾礼,再过一阵子,舍弟的确切消息应当就能送回盛京了,从届时算起,也不过就一年不到的时间而已,等时间到了,我们两家再正式过定便是,修哥儿是我弟子,在我心里向来与亲生儿子也不差什么,我们两家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这点小小的不妥,我又怎么会跟他、跟王爷计较呢?”
说得倒像是自家等不得了,在逼着他们在孝期内定亲一般。
睿郡王满心的憋闷,道:“话虽如此,到底太失礼了,倒显得我们不尊重令爱,不尊重贵府一般,叫本王与犬子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简君安一摆手:“别人又不知道,只我们彼此心知肚明而已,只要我们父女不觉得不尊重,不就结了吗?难道,王爷对此竟不是跟我一样,喜闻乐见不成?”
“怎么会?”睿郡王忙道,“本王巴不得能早日将此事定下呢。”
简君安立刻接道:“那还等什么,此事就这般定了罢,整好我带了小女的庚帖来,修哥儿的庚帖王爷若是没带,现让人去写来也使得,再不然,我替他写也是一样,横竖他的生辰八字,我做师父的也是知道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睿郡王还能说什么,只能一面在心里暗骂着宇文修狡猾不孝,简君安还只知道惯着他,也不怪他敬重师父胜过自己这个父亲,一面忍气叫了长随进来吩咐:“立刻着人写了大爷的庚帖来。”
不一时,宇文修的庚帖写来了,简君安接过确认无误后,便将简浔的庚帖交给了睿郡王,二人的亲事便算是自此定了下来。
睿郡王眼见木已成舟,再憋闷也是于事无补了,也就不再让自己一味的沉浸在负面情绪里,正色与简君安说起话儿来:“如今本王与世子既是亲家了,本王也不怕家丑外扬了,犬子这些年一直都与本王在怄气,不说本王让他往东,他非要往西,本王让他撵狗,他非要去赶鸡,却也是听话的时候少,阳奉阴违的时候多。就说现下,本王想着战场上凶险万分,万一……所以做主想调他回京来,连职位都给他谋好了,就在西山大营任指挥佥事,既可以让他学以致用,又可以确保自身的安全,还能照顾家里,岂非一举三得?”
说着吐了一口长气,“可他倒好,死活也不肯回来,他也不想想,万一他真出个什么事儿,可叫我们这些亲人怎么样呢?更可气的是,他竟与本王说要分府出去单过,连宅子都寻好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想抹杀掉自己与睿郡王府的一切关系吗?世子,如今他不但是你弟子,更是你女婿了,你回头见了他,替本王劝劝他罢,这两件事如今可都与令爱息息相关了,难道世子想让令爱将来也与本王似的,日日担惊受怕?难道世子就不想让令爱做王妃?”
这会儿倒是意识到现下给两个小的定亲的好处了,他的话那个臭小子不听,倩儿的也不肯听,他师父和他心心念念想娶的媳妇儿的话,他总肯听了罢!
简君安闻言,笑道:“他现下要分府出去单过之事,的确有些不妥,王爷放心,回头我见了他,定会好生劝他的,不过王爷就没想过,他既有这个本事和志向,其实也是好事,如此贵府至少就能有两人前程光明了,除了能彼此照应,也更能照应其他人不是?”
要让简君安说心里话,他当然是希望宇文修能分府出去单过的,那样他女儿一进门就能当家做主,还不用侍奉翁姑,不用在复杂的睿郡王府后宅殚尽竭虑委曲求全,日子不知道多好过。
何况他知道宇文修心里从没拿睿郡王府当自己的家过,同样的,睿郡王府上下除了惠安县主和睿郡王,只怕也没谁拿他当过家人,那他何必要逼他委屈自己,家人是什么,是不管自己落魄还是发达,都与自己祸福共享的,他们却只想享福,不想付出,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更遑论将他们当做自己一辈子的责任了!
可他也知道,这事儿光睿郡王说了只怕都不能算,还得宗人府说了才算,何况睿郡王还第一个不答应,所以必须从长计议。
也所以,他才与会睿郡王说宇文修‘现下不妥’,对着简浔,他也是一样的说辞,既不急于一时,又何必现在就与睿郡王硬碰硬,一件事办好了,再集中精力办另一件事,岂非事半功倍?
见睿郡王不说话,简君安又道:“至于他不肯调回盛京之事,这事我却要站在他一边,王爷年轻时,难道就没有保疆卫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的志向与抱负不成?年轻人有志向与抱负,是好事,我们做长辈的,理当支持他才是,等过几年他年纪大了,一腔热血也慢慢的冷却下来,知道守着父母亲人才是最重要的,他自然就回来了,王爷也是年轻过的,岂不知你越是反对,他越是来劲的道理?凡事你都得顺毛捋啊。”
睿郡王闻言,不免就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确也曾豪情万丈,亦曾自己的父王越是反对的事,越是要去做,便到了如今年近不惑,他不仍在想着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家的王爵多袭几代,若能成为铁帽子王就更好了吗?
倒是有几分理解宇文修了,只是一想到战场上刀剑无眼,一想到臭小子对自己的无视,他又皱起了眉头:“话虽如此,那到底是战场不是旁的地方,叫本王如何能放心?本王可是实实为他好。”
儿子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他当然希望他一直都平平安安的。
简君安已笑道:“修哥儿这些年跟着我父亲,一身武艺虽不说出神入化,也算是万中无一了,何况他那些亲卫也不是吃素的,王爷就放心罢。我说句不好听的,譬如现在我们只是吃酒吃菜,也有可能被醉死被噎死不是,难道就因为有那个可能,我们便不吃酒吃菜了?至多也就是未雨绸缪加倍小心而已。说到吃酒,菜都凉了,我们还是边吃边说罢,我先敬王爷一杯。”
睿郡王若有所思,不过倒是依言举起了酒杯。
等喝得有五分醉意后,他与简君安作了别,各自回了各自府上,然后让人叫了宇文修过来,没好气道:“你果然好本事,竟能说动你师父主动找到本王,将你和你师妹的亲事定了下来,也不知你素日都是怎么哄他的,应当是把你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哄他们父女上罢!”
说着将简浔的庚帖扔向宇文修。
宇文修本来正满心不豫的,他今儿一早就去了崇安侯府,只可惜大门进不去不说,想翻墙也是没能成功,倒不是他技不如人,而是护院们说了,他若非要硬闯,他们只好把事情嚷嚷开来了,看没脸的是谁。
他本就知道师父正恼着他,哪还敢再雪上加霜,只得悻悻的回了睿郡王府,偏回来就见宇文倩已等在他屋里了,他这会儿哪来的心情应付她,掉头就去了园子里,躲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一直到宇文倩既找不到他又等不到他,只能先回自己屋里了,他才回去了。
没想到刚回去,睿郡王又打发人来传他了,他能有好心情就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他仍本能接住了睿郡王扔给他的东西,然后低头一看,整个人便呆住了,师妹的庚帖都在父王手上了,岂不是意味着,他们的亲事是真的定下来了,父王方才说的话不是糊弄他的?
宇文修整个人霎时被巨大的喜悦与庆幸所填满了,一张脸简直称得上熠熠生辉,倒看得睿郡王怔住了,儿子这副喜不自禁的样子,他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看见,原以为他是生性冷淡,加上小时候的经历不爱笑,现在才知道,他不是不爱笑,他只是不爱对着自己不在乎的人笑罢了。
念头闪过,宇文修已扔下一句:“多谢父王,我还有事,先告退了。”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睿郡王用膝盖想,也知道他定是往崇安侯府去的,心下不由越发的酸涩,却也只能无声的苦笑,谁让自己晚了十几年呢?连一句‘这个儿子算是替别人养的’,都没法说出口,他本来也没养过他不是吗?
再说宇文修出了睿郡王府后,便一路打马直奔崇安侯府,心情好得简直想对着街上的每一个人都大叫大笑一番,看每一个人包括看两旁的建筑物,也觉得全在冲他眉开眼笑,在分享他的喜悦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