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许什么,就没有必要告诉李慎和李夫人了。
“真的?”李慎大喜过望,“那义妹快去罢,早点让大哥想通了,他的腿也能早点好起来啊。我给你带路!”
果真殷勤的引了简浔出去,直奔他的院子而去。
心里则一直想着,好容易才得来的机会,大哥可千万别想着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就白白错过了啊,哪怕暂时得不到心,只能得到人呢,那也是好的,等将来两个人成了亲,朝夕相处之下,铁杵尚且能磨成绣花针了,何况女人心,冰块也得给她捂热捂化了!
简浔跟着李慎,很快到了平隽的屋子外,她深吸一口气,也不叩门了,直接推门进了屋子。
就见平隽还是跟之前一样,坐在靠窗的榻上,脸上满是因为她忽然进来,猝不及防之下,来不及敛去的软弱与迷茫,这样的他,简浔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这样的打击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何况是平表哥这样事事追求完美,从来都居高临下俯瞰所有人的……也不怪他会乱了方寸,钻了牛角尖。
简浔轻手轻脚的行至平隽对面坐了,才轻声开口道:“表哥,要怎么样,你才肯接受现实,然后接受大夫的治疗,争取早日好起来,早日振作起来,不令这件事真正影响到你的人生呢?你才十八岁,人生的路真的还很长,很长!”
平隽苦笑了一下,道:“我却觉得,我的人生已没有光明可言,只剩下黑暗与绝望了,除非……”
“除非什么?”简浔淡声接道:“除非我愿意对你以身相许吗?可表哥明明知道,我已与师兄定了亲,且在我心里,他才是我愿意与共度一生的人,而表哥,至今仍是表哥,且不出意外,将永远都是表哥,这样,表哥也希望我能对你以身相许吗?”
平隽忽然向外扬声道:“谨之,你走远一些,也让其他人都走远一些,我没叫谁也不许靠近房间两丈之内。”
“……哦。”待外面传来李慎悻悻的声音,又过了片刻后,才定定的看向简浔,满脸自嘲的开了口:“表妹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真话就是,这两年多我没有一日不想着你的,原以为隔得远了,时间一长,自然什么都忘了,可偏偏我越想忘,就记得越牢,感情也变得越深,所以,即便知道我这样挟恩图报的行径实在卑鄙无耻,我也打算卑鄙无耻到底了,因为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怕穷极一生,我都再不可能有这样好的,可能得到你的机会了,所以表妹方才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是的,即便知道你已定了亲,即便知道你心里我只是表哥,我也希望你能对我以身相许!”
明明就是夺人妻室的无耻行径,他却说得这般的理直气壮。
简浔才软了的心一下子又冷硬起来,冷声道:“方才听李夫人和李公子说起这事儿时,我还在想着,平表哥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与我和师兄这么多年的情谊必定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他的骄傲和自尊也绝不会允许他做这样的事,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我纵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原来一直看错了人!”
顿了顿,不待平隽说话,已继续道:“只是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向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是知道的,所以,是要我赔你一条腿也好,赔你一条命也罢,我都绝不会眨一下眼睛,这样你满意了吗,肯接受治疗了吗?若再不接受,我也管不着了,反正腿是你的,人生也是你的,余生要如何过,全取决于你自己,与旁人何干?”
平隽的脸色瞬间灰败至极,片刻方涩声道:“你真宁愿赔上一条腿,甚至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愿意以身相许报答我的恩情?便没有这次的救命之恩,我遇上这样的事,难道你也不肯对我动一点恻隐之心,哪怕哄哄我都不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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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三回 彻底死心 离开大同
简浔冷声道:“是,我不愿意,哪怕没有这次的救命之恩,也不会对你动恻隐之心,为了让你愿意接受治疗哄你,因为在我看来,那是对你的轻慢与侮辱,也是对我们十年兄妹之情、对你和师兄十年惺惺相惜之情的侮辱,你若是需要同情的人,当初也不会说走就走,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从来高高在上睨睥世人的平子清了!所以,要不要接受治疗,你自己看着办罢!”
平隽低头沉默片刻,才抬了头来,苦笑道:“我该为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姿态也卑微到了这个地步,表妹却仍对我不假辞色而难过悲哀呢,还是该为表妹对我评价竟这般高,这般看得起我而高兴呢?”
不待简浔说话,又道:“虽然早就猜到结果会是这样了,到底还是忍不住抱了一丝侥幸的希望,哪怕是恩情与同情呢,好歹也是情,时间长了,我总能捂热你的心的,只可惜……不过我自此总算能彻底死心了。”
“啊?”简浔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只感觉到平隽不再如方才那般消沉与萎靡了。
平隽道:“啊什么啊?你那么聪明,难道猜不到这是我和谨之合起来演了一出戏吗?”
“真的?”简浔这才恍然大悟了,脸上立时满是惊喜:“那表哥的腿伤情忽然恶化,也是假的了?我这提了两日的心,总管是可以放回原地去了!”
可他的腿青肿成那样,也不像是做假能做出来的啊,他别不是为了让她安心,所以在善意的欺骗她罢?
平隽却没有如她所愿的点头,只是沉声道:“伤情恶化是真的,只不过不是天灾,而是人为罢了,这事儿亏得有谨之,不然,我们都得被算计了去。”
李如海临行前,很是担心他出征后,李慎会感情用事妇人之仁,把他们的计划对平隽纵使不和盘托出,只消假做不小心,说漏了一言半语的,以平隽的聪明,只怕也能将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特地将李慎叫到跟前儿,很是耳提面命了一番,若不是李夫人拦着,只差就逼他发毒誓了,毕竟“知子莫若父”,李慎对平隽的感情有多真,他对自己真正在乎看重的人又是多么的掏心掏肺,李如海再清楚不过了。
只可惜李慎在他出征后,见到平隽的腿真如他们计划的那样,伤情一下子就恶化了,平隽因此消沉绝望得不得了,他还是没忍住心软了,把李如海夫妇的计划,对着平隽和盘托出了。
却在羞愧难当的同时,苦口婆心的劝平隽:“大哥,你既然那般心悦简大小姐,不若就将计就计,趁此机会让她成为你的妻子罢?女人都心软,你又是为救她才成这样的,我就不信知道你以后别说骑马打仗了,甚至连路都走不了,她能不心软不感动?我再让我娘在一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事情没准儿就成了呢?我知道经此一事,你是绝不肯再留下的了,我也不强留你,不管事情最后成不成,都不强留你,但作为兄弟,我实在不想让你抱憾终生,所以你千万三思!”
平隽对李如海夫妇这样大费周章的算计简浔和自己之举,当然是愤怒至极,本已生了去意的心,也因此越发的坚定了。
只是对李慎劝他的话,他却没办法不动心,哪怕知道简浔心里只有宇文修,从来拿他当表哥,也没法不动心。
她对他又不是丝毫感情都没有,只不过在她心里,宇文修摆在了第一位而已,等她成了他的妻子,他们有了儿女后,自然就是他和他们的儿女摆在第一位了,怎么可能经年累月的下来,都捂不热她的心?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一直都真正捂不热她的心,不能取代她心里宇文修的位置又如何,与她朝夕相处的人是他,与她生同衾死同穴的人也是他,有宇文修什么事儿,眼睁睁看着她在别人怀里笑,自己只能在一旁黯然神伤这样的事,他自问做不到,他宁愿她在自己怀里哭,那样至少她也是在他怀里!
所以平隽默许了李慎的要求,也是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虽然他对李慎擅自打探猜测自己心意的举动很是不高兴,而李慎对此的解释则是:“只要简大小姐在,大哥的眼睛就立刻长到她身上了,我便是想看不出来都难啊,也就只有你自己情不自禁,没有意识到而已。”
是故昨日平隽的亲卫才会忽然找到了简浔,有了之后这一系列的事。
平隽是骄傲惯了自尊惯了,但如果他摒弃自己的骄傲与自尊一时,就能得到心心念念的人,别说只是摒弃一时了,在她面前摒弃一世他都是愿意的。
只可惜,自轻与卑微,终究换不来爱情,他自此纵仍不想死心,也不得不彻底死心了!
简浔这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竟隐藏了这么多的心机与算计,对李如海夫妇本就没有多少好感,总是觉得他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这会儿更是只剩反感与恶感了。
不由冷笑道:“从来只听说过礼贤下士,让人心悦诚服生死追随的,刘玄德贵为真命天子,尚且三顾茅庐才请动了诸葛孔明出山,李总兵想彻底的收复你,不靠自身的才德,不付出真心,只知道使这些歪门邪道,他以为他贵为一方总兵,就真是一方诸侯,将来可以有大作为了?可笑至极!”
平隽道:“他始终以为我不与他真正同心同德,是因为他有不可宣诸于口的心思,以为我出身书香门第簪缨世族,就对朝廷忠心不二,所以不能苟同他,其实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到底是姓宇文,还是姓张姓王,与我什么相干,只要老百姓可以不再流离失所,吃不饱穿不暖,不必再时刻担心成为亡国奴,谁坐那个位子,我通不关心。”
冷笑一声,“可他做了什么,眼见鞑子都已攻破山海关,大邺都快要亡国了,尚且不肯派精锐部队前往驱逐鞑子,眼见盛京都沦陷了,尚且不忘尽可能的保留自己的实力,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怎么追随他,替他卖命?如今他又用了这样的阴微招数,这宣同总兵府,我更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所以我们后日一早就离开,表妹明儿就去华严寺,让胡家兄弟和县主准备一下罢。”
这样一个胸无大义只有私心的人,怎么可能笑到最后,他既不能笑到最后,他又何必追随他到底?士为知己者死,他当然要趁早明珠另投了,此番之事,恰是触及了他底线的导火索。
简浔皱眉道:“能早日离开,当然就最好了,可表哥的腿怎么办,肿成这样,哪能赶路啊,不管怎么说,也得先等你的伤情得到控制了,我们才能出发,何况李夫人与李公子肯让你离开吗?你这一去,可就算是与他们撕破脸了,他们怎么可能放虎归林?”
若是换了他处在李家母子的立场上,既已留不住平隽,那便只能杀了他永绝后患了,他这样的人才,不管以后投到了谁麾下,或者索性就自立门户,都只会给他们带来无穷的后患。
平隽看了看自己的腿,道:“我从小博览群书表妹是知道的,医书也多少有所涉猎,所以我的伤情忽然恶化时,我已引起警觉了,之后谨之又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就更小心了,哪个大夫的药都没再沾过,所以我的腿只是看起来吓人,实则并不怎么严重,完全可以赶路的。至于表妹的后一个顾虑,李夫人得了李大人的话,势必不肯放我和你们走,但李夫人到底只是一介女流,再能干外面的事她也鞭长莫及,能做主的还是谨之,谨之已与我说好,若你最后还是不肯答应我,后日一早,他便亲自送我们离开,表妹不必担心。”
简浔这才松了一口长气:“那就好,总算表哥没有看错人,李公子到底是个好的,你这个兄弟,也算是没有白认。”
李慎是真挺难得了,有那样工于心计的父母,尚且能保留自己的初心,虽然这初心,只可能是针对他真正在乎看重的人才有的,那也极难得了。
平隽点了点头,沉声叹道:“谨之是极好,只可惜想法不同,立场不同,我们注定只能分道扬镳了,好在他到底是李大人的独子,李大人回来后再生气再恼怒,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我是真的既盼望他能始终保留自己的这份赤诚,又盼他能慢慢长成李大人那样,在这样的乱世里,到底还是李大人那样的人,才能活得更好,更长久,便有例外,也只是少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