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还未及拜下,已被平氏一把搀了起来,含泪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自家娘儿们,不来这些虚的。你们两个也是一样,快起来,随我进去,你们祖父与爹爹还等着你们呢。”
大半年不见,平氏瘦了不少,瞧着眼角也已有鱼尾纹,老态初显了,可见这些日子,过得一点都松快,想想也是,儿女都流落在外,自己和公爹夫君又随时面临着危险,娘家的亲人们亦是一样,叫她如何松快得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一家人都还好好儿的活着,还能团聚在一起,已是老天眷顾,不幸中的万幸了。
平氏遂一手拉了简浔,一手拉了简沂,简泽则跟在简沂身侧,母子四人被簇拥着进了二门,直奔景明院而去。
路上平氏见简浔瘦了好些,人也越发的沉静了,反倒两个儿子,都面色红润,蹿高了一大截,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大半年以来,简浔这个做长姐的,将他们照顾得极好,没有辜负长辈们的期望,真正是尽到了自己做长姐的责任……心下十分的感激简浔,握着她手的手,也越发的用力了。
母子四人很快到了景明院,简义闻声大步迎出了院门外来,满脸激动的给简浔姐弟三个行起礼来:“简义见过大小姐、大少爷、二少爷,侯爷与大爷已念叨不知道多少次了,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简义已被形势历练得越发的沉稳内敛了,简浔之前就听宇文修说过,当日大乱之前,老狐等人设法将崇安侯和简君安平氏转移出城时,简义功不可没,心下十分的感激,便不肯受他的礼,忙忙侧身避过了,含泪笑道:“义叔别来无恙?”
简义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声音微哽:“我好着呢,多谢大小姐关心,快进屋罢,若不是侯爷如今已下不来床,大爷一步也不敢离开,都要亲自出来迎接大小姐和两位少爷了。”
于是一行人忙鱼贯进了院里去,才一进屋,便被满屋子的药味儿呛了一下,简浔心里一“咯噔”,这么浓的药味儿,看来祖父的情形,实在不大好啊。
简君安站在崇安侯内室的门口,一再的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可当看到熟悉又陌生的三道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的眼中还是立时噙满了泪水。
以致等不及儿女们给自己行礼问安,他已一个箭步上前,携了简浔的手:“浔儿!”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此生再见不到最心爱的女儿了。
简浔就顺势跪在了他的膝下:“爹爹……”望着父亲瘦削的脸庞和鬓边的银白,一语未完,她已是泪流满脸:“您,这些日子,都还好罢?”
“好,好,好,我们一切都好,就是担心你们姐弟,好在你们如今总算回来了。”简君安哽声说着,先拉了简浔起来,又一手一个拉了简泽简沂起来:“你们两个,都长高了好些,这次是你们姐姐百般护着你们,做你们头顶的大伞,以后你们姐姐有什么事时,就该你们做她的大伞了,知道吗?快进去见你们祖父罢。”
“是,爹爹。”简泽简沂忙恭声应了,随简浔进了内室去。
就见崇安侯靠在床头上,原本高大如山,一直全力撑着整个崇安侯府的老人,如今已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大有风大一些,便能立时将他给吹走了的架势。
“祖父,孙女/孙儿不孝。”简浔简泽简沂便都跪倒在了崇安侯床前,姐弟三人都是泪如雨下,心痛难当。
崇安侯反倒满脸都是笑,语气略弱的迭声叫姐弟三个起来:“都起来,地上凉,别跪着了,也别再哭了,一家团聚的大喜日子,该笑才是,有什么可哭的。”
简君安也在一旁红着眼眶笑道:“你们祖父既让你们起来,就快起来罢,只要一家人都好好儿的,这些俗礼都是次要的。”
待姐弟三人起来后,见崇安侯似想坐得更直一些,忙又往他身后塞了个枕头,起身时不忘替他压好被角,显然是做惯了的。
崇安侯这才觑眼打量起孙子孙女们来,一边打量,一边笑道:“浔丫头瘦了,不过瞧着倒是比离家时高了一些,泽儿沂儿更是明显长高了一头……虽说此番于大邺千万的子民来说,都是大不幸,但苦难使人成长,于你们姐弟来说,却未尝不是一笔财富,如今既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否极泰来,你们姐弟的大好日子,且都在后头呢……”
短短一席话,却说得断断续续,气喘不已,简君安见了,忙笑道:“父亲,您一早就等着他们姐弟了,如今人也见到了,横竖来日方长,不若先休息一会儿,也容他们姐弟回屋梳洗一番,换件衣裳,待会儿修哥儿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好热热闹闹的吃一顿团圆饭,您意下如何?”
崇安侯的确累了,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早在几个月以前,就已是强弩之末,若不是凭一口说什么也要再见到孙子孙女,说什么也要亲眼看到一家团聚了,否则自己死不瞑目的气硬撑着,他早倒下了……是以对儿子的话,他并没有反对,只是疲惫的道:“就听你的安排,只是泽儿和沂儿还是让他们搬回去跟你们住罢,省得过了病气给他们。”
简泽简沂闻言,忙都道:“祖父,我们不搬回去,就跟您住,也好时时陪在您身边。”
话没说完,见简君安冲他们使眼色,只得暂时止住了,与简君安一道服侍崇安侯歇下,又吩咐简义寸步不离的守着,但有不对,立刻打发人各处去报信后,一家五口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待到了院子里,简君安才低声与两个儿子说道:“你们别与你们祖父争,只悄悄留下便是,尤其是你泽儿,你是承重孙,年纪也不小了,更该寸步不离的侍疾于你祖父床前才是,所以,现在你们兄弟两个就回你们的屋子去,梳洗一番休息一会儿后,立刻过来与我一道,陪你们祖父。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话想与他们说,但你和他们都还年轻,父亲却已……所以,你的话,等回头得了闲,再慢慢与他们说罢。”
后面的话,却是对平氏说的,平氏忙道:“大爷说的什么话,我们母子要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如今当然是陪公爹最要紧,你们两个,千万不能太闹腾,闹得你们祖父不能休息,更不许惹他老人家生气,知道吗?”
待兄弟两个应了,才强忍下满心的不舍,带着简浔先回仁智院去了,路上忍不住向简浔致谢:“泽儿沂儿看着都长大了不少,都是你这个姐姐的功劳。”
简浔笑道:“母亲言重了,哪是我的功劳,就像祖父说的,是苦难使他们这么快成长起来的,只是这样的成长方式,未免太沉重了,我倒希望,他们永远别成长起来才好。”
说着挽了平氏的手臂:“倒是母亲,这些日子我们都不在家,您又要担惊受怕,又要各处操劳,才真是辛苦了。”
“我一点也不辛苦,辛苦的是你们父亲,还有你们祖父,他老人家的时日,这次怕是真不多了……”
母女两个说着话儿,不一时便回了景明院,平氏一直将简浔送到她自己的院里,才回正院安排晚间的团圆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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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九回 死不足惜
待平氏领着人离开后,何妈妈瑞雨琼雪等人才纷纷跪下,恭敬的给简浔磕起头来:“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奴婢们还以为,此生再见不到您了……”话没说完,屋里已满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简浔也眼眶湿润,道:“快起来,都快起来,大喜的日子,就不必拘这些俗礼了。”
待众人应声起来后,眼睛四下里扫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屋子什么变化都没有,一如自己没离开之前,唯一的不同就是恍惚少了好几个人,多了几张生面孔,因问道:“青竹红枫几个怎么不见?”
何妈妈闻言,眼神一黯,忙笑道:“小姐一路风尘仆仆的,奴婢们已准备好热水了,小姐且先梳洗一番,喝杯热茶,歇一歇,有什么问题,奴婢们再一一回答您可好?”
简浔的确浑身都黏腻腻的不舒服,也乏得很,秦三英安排得再好,出门在外也不比家里,何况一连赶了这么久的路,便点头应了:“嗯,那我先沐个浴罢。”由瑞雨琼雪服侍着去了净房。
待沐浴更衣后,简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由着瑞雨给自己将头发绞得半干,才出了净房,接过琼雪奉上的热茶,慢慢的吃起来,吃毕后正要继续问何妈妈等人的话,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头子的声音:“小姐,夫人来了。”
简浔只得暂且打住,起身去外面迎了平氏进来,母女两个对坐了,平氏先笑道:“果然还是回到家里才舒坦罢?”
“可不是,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话‘在家千日好,出门寸步难’了。”简浔笑着应道,想起之前宇文修说的二房的人如今除了简淙,都已不在了,忙向平氏道:“母亲,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您说,不若让丫头们都退下罢,咱们母女也好自在说话儿。”
平氏笑道:“可是巧了,我也有话与你说。”吩咐丫鬟们,“你们都退下罢,叫你们时才许进来。”
简浔待大家都退下后,便立刻迫不及待的问起来:“母亲,我方才听师兄说,简君平与古氏简菡都不在了,就剩下一个在外求学的简淙还幸存,莫不是……二房遭遇了乱军,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平氏道:“我正想与你说这事儿。哪是遭遇的乱军,若是乱军,还稍微好些,你们祖父也不会急痛气恨成那样了……都是简菡那个不省心的闹的,还差点连累了咱们家!”
“简菡闹的?”简浔听得大吃一惊。
她倒不怀疑简菡做得出这样罔顾人伦纲常,大逆不道之事来,可她没了亲娘,简君平又恨屋及乌彻底厌弃了她,她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要怎么才能闹得一家人同归于尽呢?竟还差点儿连累了崇安侯府,她倒真不愧为简君平与陆氏的女儿,比他俩合起来都更会作妖!
平氏点点头,咬牙道:“可不是她么?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竟然搭上了逆王,然后仗着逆王的势,先将古氏折磨致死在宫里,然后还软硬兼施的,让简君平也屈从逆王,做了逆王的走狗……”
简菡自陆氏自尽,简淙被送走后,在二房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了,不过短短一个月,便觉得自己把毕生的苦都尝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