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二人作了别,由那宫女按既定计划带着往后门去了。
她前脚才离开,明贞帝后脚便进了简沫的寝殿,见只有宇文倩一个人在,简浔早已不知去向,想起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她姑嫂二人都进宫来了的,如今却只有宇文倩一个人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一个必定已先一步从后门离开了,真是没有眼力价儿不识抬举,他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她不成!
想着简浔能这么快收到消息离开,都是因为宇文修如今掌着金吾卫,又生出了不能再让宇文修大权独握的心,不然在他的皇宫、他的家里,别人却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万一回头有了歹心,他岂非防不胜防?
简沫和宇文倩已拜了下去:“臣妾(臣妹)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明贞帝穿的不是龙袍,而是一身道袍,不过腰间的绶带仍是明黄色绣金龙的,头上也戴着白玉金冠,一派的风流写意,若不是双眼有些浑浊,面色有些成日沉溺于酒色的浮肿,瞧着还真是翩翩佳公子一枚。
他倒也知道自己不能明着发作,便只是道:“原来是惠安妹妹在淑妃这儿呢,朕过来瞧瞧淑妃和皇儿,半道儿听说淑妃宫里有客,还在想着到底是谁,她走得近些的人,不外就那一两个,没想到却是惠安妹妹,什么时候,你们两个这般要好了,朕竟不知道,都起来罢。”
宇文倩与简沫便谢了恩,站了起来。
明贞帝心里终究不得劲儿,坐下后简沫给他奉茶时,到底还是找借口发作了:“这么烫的水,淑妃你是想烫死朕啊,你也是服侍朕的老人儿了,却连个茶温都试不好,要你何用?就更不必说教养朕的皇儿了,朕看,还是将皇儿送去容妃宫里,让她来教养罢!”
把茶盅“砰”的一声砸了,溅了简沫半幅裙子的水,好歹也是从一品四妃之一,如今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嫔,却半点体面也没给简沫留,简沫的眼泪立时在眼眶里直打转。
可这还不是让简沫最伤心与绝望的,她伤心与绝望的,是明贞帝又旧话重提,要把大皇子抱到容妃宫里去,急得忙“噗通”一声跪下,哭着哀求起来:“皇上,都是臣妾不好,臣妾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求皇上不要把翀儿送去容妃宫里,他还这么小,不能离了亲娘,臣妾也离不开他啊,求皇上大发慈悲,臣妾给您磕头了……”
一连给明贞帝磕了十几个头,额头都磕红了,明贞帝却是半点也不动容,只吩咐贴身太监:“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容妃来抱孩子?”
宇文倩终于看不过去了,忙也跪下道:“皇上,淑妃娘娘一定不是故意的,她的气色一看就不好,想是病体还未痊愈,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宽宥娘娘这一回罢,虽说容妃娘娘必定也会把大皇子当心尖子眼珠子,又如何及得上亲娘?您再给娘娘一次机会,她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心知明贞帝是在迁怒简沫,自然越发肯定他这趟过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得亏浔妹妹先走了,不然他就算当着自己和淑妃的面儿,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说太过分的话,可光让浔妹妹被他肆无忌惮的看上一回,也足够让人恶心膈应了!
明贞帝岂止迁怒简沫一个,对宇文倩也是一样,一个赋闲在家的郡王的女儿,一个只有虚爵的伯爵夫人,还真把自己当一盘儿菜了是不是?冷哼一声,道:“朕的家务事,几时轮到惠安你一个外命妇置噱了,你还真……”
话没说完,见宇文倩半垂着头,正好露出后颈一段曲线优美,白皙如玉的肌肤,再配上她精致的眉眼和那种既有少女清纯又有少妇妩媚的独特气质,忽然就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后面的话自然也说不下去了。
说来,他尝过的美人儿虽不少了,还真没尝过窝边草是什么滋味儿,宗室第一美人儿呢,连他的后宫号称佳丽三千,及得上的也没几个,而且自己的族妹,那种难以言喻的禁忌的刺激的快感,岂是后宫妃嫔能带给他的?说来历朝历代皇室里,连亲兄妹姐弟,甚至姑侄姨甥乱了纲常伦理的,都不在少数,什么儿子与庶母之类的,就更是数不胜数的,他与宇文倩还是隔了好几服的堂兄妹,算得了什么?
明贞帝越想便越觉得心痒难耐,再想到先将宇文倩给临幸了,哄得她一心向着自己后,她若能将简浔也拉来与他们同乐,三人来个双飞燕,啧,那滋味儿一定妙极了……不过今日显然不是好时机,宇文修虽被他支开了,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便会折回来,还是回头再细细的筹谋一番,确保能万无一失后,再好生的享受罢,那简氏一心防着他,宇文倩却没多少戒心,要上手必定容易得多。
“罢了,惠安你说得也有道理。”明贞帝忽然改了口,“孩子这么小,的确跟着自己的亲娘更好。淑妃,今儿朕就看在惠安的面子上,饶了你这一回,若再有下次,休怪朕不念情分。”
说完站起身来,一甩袖子,大步去了,外面很快响起太监拖长了的尖细声音:“皇上起驾——”
简沫这才如被抽走浑身的筋骨一般,无力的瘫在了地上。
每次她都以为已对皇上够绝望了,谁知道他总是立刻刷新了下限,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没有最绝望,只有更绝望,这样一个男人,她还有什么可留恋可不舍的?还是先顾好自己与自己的孩子罢!
宇文倩见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流泪,暗自叹了一口气,遇人不淑于哪个女人来说,都是悲剧,偏别的女人还能设法重获自由身,或是避而不见,她却既脱不了身,更不能避而不见,也真是有够悲哀的……好在,总算她很快就能脱离苦海了。
感叹了一回,见时辰不早了,宇文倩惟恐自己继续留下来再生事端,也怕简浔在宫门外等得着急,遂轻声与简沫道:“淑妃娘娘,皇上既已离开了,那我也先出宫去了,省得浔妹妹在外边儿担心,您也别太伤心难过了,总归,很快就能见到阳光了。”
简沫闻言,这才回过神来,惨笑了一下,点头有气无力的道:“那我就不多留县主了,这便安排人送县主出宫去,也请县主转告我姐姐,我会好好儿的,等到太阳升起那一日的。”
宇文倩应了,与她作了别,由简沫跟前儿那个大太监,如今也已是宇文修的人了,送出了宫门外去。
简浔一直在马车里等着宇文倩,听得跟车的人喊‘县主出来了’,忙撩开了车帘,果然见是宇文倩出来了,方松了一口气,亲自伸手拉了她上车。
待马车启动后,她立刻问道:“倩姐姐,你没事罢?简沫呢,也没事罢?”那个昏君不迁怒她们两个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宇文倩摇头:“没事,他只是在简沫给他奉茶时,借题发挥了一下,说要将大皇子送去容妃宫里,不过我帮助求了一下情,他也就没再坚持了,想是自己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简沫还让我带话儿给你,她一定会好好儿的,等到太阳升起那一日的,好在已没多少时日了,简沫和大皇子一定都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简浔“嗯”了一声,皱眉道:“也不知道师兄这会儿怎么样?他会不会也迁怒师兄?”
那个昏君,果真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吗,他那一旦得到了便立刻弃如敝履的作风,她又不是眼瞎了看不到,便没有前世的经历,也只会深恶痛绝的,何况她还有过血淋淋的教训,她根本恶心得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好吗!
宇文倩迟疑道:“应当,不会罢?弟弟到底是朝廷的肱骨之臣,何况明明就是他理亏在先,他若还想恶人先告状的迁怒弟弟,他不是自寻死路么?”
话虽如此,心里到底有些不安,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何况只是给臣下小鞋穿,不过就算昏君迁怒弟弟,也只是暂时的,弟弟一定会让他后悔的!
两个人回了王府,宇文倩见过睿郡王后,也就先回忠靖伯府去了,睿郡王虽觉得儿子儿媳和女儿近来都有些神神秘秘的,但知道自己问了他们也未必会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问,把疑惑压在了心底。
到了晚间,宇文修回来了,说起上午明贞帝的突然回宫,脸色犹不好看:“他召了内阁和军机处的大人们去畅春园议事,我和平子清也被传召了,他在上书房受了大家的礼后,才说了几句话,就忽然说有急事要先处理,让大家伙儿等一下,谁知道这一等,就等了快一个时辰!”
畅春园与皇宫离得远,中间隔了半个什刹海,原本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两个多时辰的,但二月里特意打通了,辟了一条直道儿往返,便费不了多少功夫了。
宇文修见明贞帝一去就不回了,心里很快便约莫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恨得是牙痒痒,他是已算将整个皇宫都握在自己手里了,到底明贞帝自己还是有几个心腹,且无缘无故的,谁敢拦一国之君;他也的确事先做了两手准备,确保那个昏君怎么也见不到浔浔,但哪个男人知道有人一直在觊觎自己的妻子,能不生气不愤怒的?
若不是平隽聪明绝顶,一下子也想通了其中的关敲,以严厉的眼神死死拦住了他,让他别小不忍乱大谋,之后又得到消息,浔浔和姐姐都先后顺利出宫了,他当时真是忍不住要冲进皇宫,将明贞帝狠狠揍上一顿了,终究还是只能便宜他,留待将来新账老账一块儿算了!
简浔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冷笑道:“一国之君用的不是帝王心术,反而由始至终一副小妾姨娘做派,让文武百官和天下有识之士如何能心悦诚服?师兄也别恼了,横竖我们都没有任何损伤,也忍不了几日了。”
宇文修点点头:“嗯,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让人摆饭罢。”
两个人对坐了用过膳,早早便歇下了,一夜无话。
次日,明贞帝却忽然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竟下了三道调令,将五城兵马司的一位副指挥使、旗手卫的一位副指挥使并腾骥卫的一位佥事,分别或平调或擢升为了金吾卫的前、中、后三卫的指挥使,一下子便将宇文修的权柄给分散了,让他不再是之前那个金吾卫大权独握,说一不二的都指挥使。
朝中的风向也为之一变,皇上这样做,说是为宇文将军分忧解劳,但谁不知道,这是变相的想架空他,毕竟金吾卫已很久没分什么前中后三卫了,只统一由都指挥使一人调配,难道,宇文将军也不得圣心了?可没听说宇文将军近来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或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自然,宇文修和平隽的大计也只能暂缓了,那三个新任的分卫指挥使短时间内想收拢底下的人,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可让他们发现了什么,或是到了关键的时刻不肯配合,也有可能坏事,那便只剩两个选择,收服他们,或是除去他们。
然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需要时间,好在磨刀不误砍柴工,也不急在这三日两日的。
是以宇文修的心情半点也没受到影响,仍是如常进宫、上朝、当值、出宫……一应作息都与以前没什么变化,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端倪来,话说回来,他那张从来不变的万年冰山年,任谁想从上面看出点什么来,都太难了。
便都只能暗暗猜测,难道,这是把气和怨都埋在了心里,打算到了合适的时机,弄个大动静出来?这个主儿,可从来不是善茬儿!
只有简浔知道,宇文修的心情是真没受到影响,甚至可以说很好,连带她因为觉得明贞帝摆明是在迁怒他,因此颇有几分自责与恼怒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却是二人终于给老崇安侯守满了九个月的大功孝期,可以吃酒吃肉,玩耍取乐,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行夫妻敦伦之事了,叫甫尝到了滋味儿,就不得不素着,一直素到了现在,才终于又可以开荤了的宇文修怎能不高兴?这会儿便是天塌下来了,也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出孝当日,因简浔到底是出嫁了的孙女儿,断没有在王府给老崇安侯上香烧纸的道理,他老人家的牌位,也不能请到外人家来,是以宇文修告了一日假,打早儿便带着简浔回了崇安侯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