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摄政王府的马车就浩浩荡荡停在了穆府门口。
穆老夫人带着全府的下人恭恭敬敬在门口等着,见人出了马车就要行礼,穆安一个飞奔过去将人拖起来,奶着音撒娇似的喊了声:“祖母。”
“哎……”,陈氏顿时眼眶有些热,看穆安神采奕奕,一点都不像受过委屈的样子,她霎那间宽了心。
萧辞随后优雅的下来,微微颔首,算是见过礼,陈氏哪里敢怠慢,将人都迎了过去。
“祖母气色红润,身体康健了不少”,穆安一坐下就笑嘻嘻道:“就是不知道身边添什么灵动的人了没,时常素萍一个伴着不免孤单了些。”
现在整个穆府就剩下陈氏了,二房被赶了出去,穆平丢了官职,这背后多多少少有萧辞的手脚,他没同穆安说穆安自己都猜到了,不然以穆平的资历,不至于丢了官帽,她也懒得打听人躲那去了。
至于三房,听说在西街买了一处院子,穆顺也能安心的做生意,林素雁在家照顾着穆南,日子还算过得去。
陈氏摇摇头,对萧辞道:“安儿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劳王爷多多担待。”
“没有,她很好”,萧辞回答的脸不红心不跳。
一旁的穆安抽抽嘴角,但看着陈氏高兴,也没反驳他,任由他夸了一番。
穆府也没个男主人,可以同萧辞把酒言欢,陈氏拉着他们说了会话,穆安也不知道萧辞随便去哪走走了,她依偎在陈氏身边,莫名的心安。
不知不觉中,穆府已经成了她的娘家,这里有了她的牵绊。
让五香把八仙草拿过来,穆安道:“祖母身体里余毒未清,正好王爷府里有够年份的八仙草,我便拿了过来。”
陈氏欣慰之余还不忘叮嘱她:“你性子莽撞,切记别失了分寸,惠太妃身份尊贵,你要每日都去请安,乖巧一些。”
“呃……”,穆安一噎,一个劲的点头,心下估摸:惠太妃不想看到她,心烦,她也懒得去请安,添堵。
这几日还算相安无事。
去药房的路上,穆安忍不住嘀咕:“这几日太妃有唤我吗?”
她怀疑是不是让萧辞偷偷给拦下了。
五香八角相视一眼,摇摇头,齐声:“没有。”
停了步子,狐疑的盯着她俩,穆安凶巴巴道:“有事瞒着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在她的毫无卵用的威胁下,五香这才吐露实情:“小姐,太妃这几日怕是没空搭理你呢。”
穆安惊声:“什么事,这么忙?”
“是大齐公主”,五香小声埋怨:“将大齐的新鲜物件一个个往太妃屋里搬,每天都准时到太妃宫里拜访,一待就是一整天,哄的太妃团团转,哪里有心思想你。”
“而且,她身边的女婢还一个劲的往九方居这边跑,探头探脑的,好几次都被听风抓住,还对听风恶语相向,一点都不将小姐放在眼里,简直可恶至极。”
两个丫头愤愤不平的样子逗的穆安一乐,她当什么事呢,不就是姜雪嘛。
大齐公主爱慕大梁摄政王的话本已经京城满天飞了,她没出门都听到了风声,外面可是沸沸扬扬,都等着看这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大戏呢,姜雪自然要卖力一点了。
知道萧辞这里讨不到好,便去了惠太妃那伺候,不过一想到她那专属“萧辞哥哥”的性子,到底是如何忍这么久的?
穆安笑嘻嘻的去倒饰八仙草,八角跑过来不解道:“小姐,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担心?”
这情敌都打到家门口了。
推搡着她出去,穆安乐了:“我担心什么,该谁的就谁的,若命里注定是我的,她抢不走的,你小姐什么性子,是愿意吃亏的主吗,你就别瞎操心了。”
“去,八角帮我打点水来,五香去柴房拿点柴火。”
两个丫头努努嘴应声而去。
她们一走,穆安瞧了一下四下无人,便闪进了医疗室,熟悉的消毒水味淡淡的飘散着,她拿出盒子里的八仙草,咋舌:“这么久年份的神草,熬几贴药岂不是浪费了。”
可遇不可求呢,陈氏主要用根部入药清除余毒,叶部可以省下不少,穆安快速按照系统的指使在医疗室里将八仙草根叶分离,烘干研磨成粉,留下几片完好无损的叶子储存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等五香八角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家小姐蹲在药碾子前费力的研磨。
八角一愣,赞叹道:“小姐你这么厉害。”
头一次见有人能把药挑拣的如此干净,穆安心安理得享受这夸赞,不要脸的跟着说:“心灵手巧,没办法。”
她将药分开包好,先给陈氏熬了一小盅,往仁寿堂去的路上碰到庭院里的萧辞,负手而立,远远看去,正如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萧萧君子,赏心悦目。
叮嘱五香端过去:“剩下的药让素萍每日熬一盅,喝七日就可以了,知道吗?”
“奴婢知道了小姐”,五香端着药从一旁离开。
穆安习惯性的蹦蹦跳跳过去,走了两步觉得哪里别扭,便放正了步子,抬声:“我方才同祖母说体己话,你去哪了?”
萧辞回头:“怕打扰到你们,随便走了走,碰巧去穆将军的书房里瞧了瞧。”
“我爹的书房?”穆安微微一笑:“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她说的是实话,穆南均的书房她去过,里面的书架有三丈高,这么久了,书架上的书都还未蒙尘,陈氏一直定期让人打扫着,里面最多的就是兵书,她空间里还躺着几本,当时兴趣泛上来便不由自主的放进去了,想着以后有时间看看。
听穆安这么说,萧辞中肯的点点头,看着穆安那张眉眼之间和穆南均如出一辙的脸,一时间多年的思绪将他扯了回去,他循着记忆里的那点细枝末节,徐徐道:“穆将军杀伐果断,很是得穆家军的尊重,同时也有铁汉柔情,那时候边关战事还不紧,年关皇上都会召他回京述职,还有穆夫人,我只记得,白雪皑皑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墙,穆将军总是笑呵呵的拉着穆夫人,他轻声细语,宁愿去的迟了得皇上责怪,也不愿意穆夫人紧了步子。”
宫里的风景也很好看,不像边塞之地风沙长年肆虐,穆夫人一时新奇步子便慢了,穆将军陪着她看。
这一幕萧辞清楚的记在脑子里,那时候他年纪尚小,不曾懂得这份令人艳羡的感情多么弥足珍贵。
那是他最后一次在宫里见到穆南均夫妇,好像从那一年开始,他们就没回过京城了,他也从未在长长的宫墙甬道里见到过牵着夫人轻声慢语的将军了。
穆安轻叹一声,她虽然无法彻彻底底的感同身受,可随着萧辞的一言一行,莫名的心弦紧扣。
无意识的穆安低声就问了出来,她抬眼道:“你去过安边城吗?”
萧辞摇摇头。
“终有一日,我要去那里看看,亲眼瞧一瞧”,穆安仰着头:“将士埋骨他乡,定然也是希望亲人的祭拜,魂归故里,安边城一战,不仅是我没了爹娘,还有好多穆家军的父母妻儿没了丈夫,儿子,现在城定了,也不枉他们牺牲。”
轻手拂上她的发,萧辞一阵失神:“安边城一战,来的突然,等信传回京城,局面已经无法控制,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没人说的清楚。”
穆安愕然:“为什么?”
“安边城地处三国交接处,本就混乱,当时一战三国谁也未能幸免,内息未平,外乱又起,大齐同大凉联手,将穆家军逼至险境,虽然后来大齐退兵,但大凉仍旧前进了十里”。
萧辞喉咙有些紧,他从小熟读兵书,方才穆南均书房一游,犹如自己亲临战场,那般凶险,怎是一言两语道的尽的,他又何尝不想去安边城看看,整日在京城里玩权术,搅和玩弄朝堂风云,时间久了,不免也累了。
穆安听的心口一窒,抓着他问:“后来呢?”
感受到手腕处的热度,萧辞重新开口:“等消息再度传回宫里,等到的已经是穆将军和穆夫人的死讯了,大凉撤军了,朝廷派人寻尸首,安边城尸堆如山,遍寻无果。”
穆安陡然松了手,落寞的垂首安静站在一旁,什么叫遍寻无果,刀剑无眼,怕是已经毁的不成样子了。
“以后我陪你一起去安边城吧。”
头顶有个温柔却又沉重的声音对她说,穆安愣愣的抬头,继而咧嘴一笑:“好。”
好不容易的温馨没持续多久,院子里传来一声“咆哮”,随即而来的还有假意的骂骂咧咧声,穆安皱眉,回头示意萧辞:穆府的家事,你要不要去别处再看看,省得污了耳。
萧辞回她一个眼神,穆安还没用幼儿园水平的读心术翻译出他什么意思,就见某人已经先她一步率先而去。
院子里哭爹喊娘的刺耳声还继续着,穆安已经开始头疼了,忽然就想起一句古诗词: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穆清清,这次你再敢作妖,本姑娘弄死你!
萧辞只感觉身后突然刮起一阵劲风,穆安撸起袖子便冲了过去。
“……”
样子凶残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