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为容琤念信,声音也变得低起来,带着一股认真严谨的意味:“李氏其人,名冰,字不可考”
“五十年前,新朝未立,诸王混战,彼时扬州穷困、连年洪涝,无人占有。”
“李冰乃一南方小王手下将军,行军到扬州,不忍百姓流离失所,于是驻扎于此,带领百姓考察扬水沿岸,历时三年,画出堤坝营造法式,而后依照法式建造堤坝,可才至一半,宁朝建立,京城派来新太守管理扬州,而李冰由于治水之才,被提拔至工部侍郎。”
“李冰无奈,临别前将图纸予以新太守,恳请其继续建造,只是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新太守忙于民生,加之堤坝虽只建立一半,却数年无灾,因此一直搁置。”
“李冰虽无太守之名,但扬州百姓敬其功绩,遂称之为李太守。”
杭絮合上纸,叹道:“这位李太守,是个奇人。”
或许是五十年前的消息实在太过稀少,关于李冰的消息极其粗略,许多地方都是草草一笔,但即使至此,也足够杭絮感叹一声了。
“一座堤坝能用上五十年,难不成是精钢造的?”,杭絮不懂水利,随口道。
容琤解释道:“堤坝主体一般使用石料,缝隙用白浆和黏土填充,待粘土风干,石块被粘连,这样的构造十分牢固,可以经河水冲击,数年不坏。”
“只是,”他也叹道,“京城最好的工匠所建的堤坝,历六十年也开始破损,可扬州的堤坝只建了一半,却直到现在才出现漏洞。”
“李冰于此道实乃天才。”
杭絮站起来,走向书桌,也道:“只可惜他不能再世,为我们重新设计一座堤坝,那样扬州的水患,说不定就能解决。”
将信纸放回桌上时,杭絮的衣袖碰到桌子,发出有些清脆的“磕嗒”声,她另一只手摸去,感受到一个光滑坚硬的东西,这才意识到宋辛的药膏还在自己身上。
她放好东西,把瓷盒拿出来,沉甸甸的一盒,或许是宋辛考虑到容琤的刀伤太长,因此特意做得分量极大。
她把瓷盒准确扔到床铺上容琤的手边,扬扬下巴,示意对方拿起来:“这是宋辛给你配的药,能促进伤口愈合。”
“你记得自己——”说到这,杭絮忽地意识到对方的伤在后背,自己是涂不了的。
于是改了个口:“记得让卫陵帮你涂一下。”
容琤拿起瓷盒,手指收紧,透出一点受压迫的血色,面不改色道:“卫陵被我派出去了,三日后才回来。”
杭絮想了想:“那让其他人来吧,要不我去叫宋辛?”
对方却摇头道:“不必了,我不习惯别人近身,我自己一个人,应当是可以的。”
“可伤在背后,”杭絮犯了难,望见容琤低着眼,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显得有些可怜,下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来给你涂吧。”
说罢,她觉得有些不合适,但转念一想,又不是没有给对方上过药,这有什么要紧的?
容琤点点头,把瓷盒放在枕头旁,手指摸上中衣的系带,轻轻一拉系带就松开,半边肩膀露出来,玉白的肤色在室内也像发着光。
杭絮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把视线移开,死死盯着床柱,似乎对上面的花纹起了很大的兴趣:“你在做什么?”
容琤动作不停:“涂药。”
她强迫自己的视线回到对方身上,似乎对那□□的半身毫不在意:“不是现在,等晚上你沐浴完,再来涂!”
容琤嗯了一声,慢慢穿上衣服,再重新系上带子,有些遗憾的样子。
*
走在外面的时候,杭絮还有些懊恼,自己这是怎么了,之前明明也给容琤上过药,也见过他的半身,但这次怎么就不适应了?
她心中烦乱,干脆不去想,脚步一转,向大厅走去,去看仇子锡在做什么。
仇子锡果然在正厅听人汇报消息,一个矮壮的人跪在地上,语气有些焦虑:“大人,良乡县下属的鹈鹕村有几个人生了病,接连几日腹痛呕吐,我们原以为是普通的风寒,喝了治风寒的药,却怎么也好不了,还传染了村中数十人,他们身上起了奇怪的疹子。去找大夫看,他们说,可能、可能是……”
仇子锡神色也沉下来:“是什么?”
下人一咬牙,说了出来:“可能是疫病。”
仇子锡大惊:“怎么会出现瘟疫!”
杭絮也心中一惊,问道:“是不是水源的问题?”
她听爹爹讲过瘟疫,这种病症源于尸体在水中腐烂生毒,健康之人喝下带毒的水,自然生病,瘟疫传播迅速,从一人到一整个村庄,往往只需要几天,且感染瘟疫后,活不过一月就痛苦死去。
仇子锡却坚定摇头:“不可能。”
他在扬州数年,自然明白水患后总会出现疫病,于是立下严令,不喝生水、不食死畜,遇水的粮食全部丢弃,打捞到的尸体也不顾反对,全部集中焚烧,派大夫日夜驻守,不放过任何一个患病百姓,自觉已经杜绝所有源头,以往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可今年瘟疫为何还是出现了?
现在来不及他仔细思考,仇子锡站起来,命令坐下跪着的人:“你带我去村子里看看。”
又回头对冬实道:“你去请瑄王,我们——”
说到这,他忽然停住,摇了摇头:“罢了,瑄王受伤,不便行动,我一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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