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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夫看着对方,圆脸圆眼,有种不合时宜的活泼,不由地问道:“这位先生是……?”

杭絮看他跳脱的模样,有些头疼,向老人解释:“这位是太守府里的宋大夫。”

又向宋辛介绍:“这是回春堂的首席,孙大夫,医术很高明。”

听见这人是个首席大夫,宋辛神色端正起来,挺直脊背,有模有样的向对方介绍:“我方才在府中,听太守说这里接收了一批瘟疫病人,心中好奇,因此想过来看看,说不定能提供些帮助呢。”

孙大夫打量着宋辛,稚嫩的圆脸与药房里的学徒相差无几,脸上的神情却自信无比,也起了些好奇:“宋大夫既然想看,那就随我一起吧。”

宋辛高高兴兴地加入队伍,看见一旁的托盘里摆着数个空碗,自来熟地拿起一个,碗底还剩了些残留的药汁,他放在鼻尖嗅了嗅,报出数种药材:“麻黄、桔梗、细辛、防风……”

他沉吟一会儿:“这是备急千金方里治发汗青散的吧?”

只靠嗅闻就准确报出药材名字,已是许多大夫不能做到的事,孙大夫心中惊讶,而后见他还报出药方的名字,心中更是激动:“确然是备急千金方,宋大夫也看过?”

宋辛挠挠脑袋,点头道:“那可不,军队里生病的人不少,千金方看过好几遍了。”

他又说:“不过跟我的熬的味道有点不一样,蜀椒的味道好像有点淡。”

孙大夫更加激动:“对,原方蜀椒是一两六铢,这里改成一两二铢。”

宋辛又问:“蜀椒不是驱寒的吗,为何要改?”

孙大夫不知何时坐到宋辛身边,同他讲起来:“病人红斑外显,是肺腑含毒之象,蜀椒性毒……”

杭絮坐在旁边,听他们一言一语地讨论病症,可以说一句也听不懂;一旁的少年学徒一开始还聚精会神地听着,时不时点头,没多久眼神也迷茫起来。

她无奈地站起来,拍拍学徒,让他去做自己的事,学徒感激地点点头,端着托盘一溜烟走远了。

杭絮又听了一会儿,艰难地意识到两人讨论的内容已经从千金方变成疫诊论,又不知何时变成宋辛讲述在北疆遇见的奇症,孙大夫认真的听着,两人投入至极,不知何时能结束,她连忙也离开了。

*

回春堂的后院确实难以辨别方向,杭絮左右绕了一会儿,不知何时又来到了老人的那个小院。

她犹豫一会儿,推门进去,老人此时正好从屋子里出来,瞥了一眼院门口的杭絮,并没有说话,自顾自在青石台阶上坐下,从腰间取出一根旱烟杆,叼在嘴里,却不点燃。

她走了过去,也在老人身边坐下,午后稀薄的阳光让台阶带了些余温,没有杭絮以为的冰凉刺骨。

“小姑娘,你来做什么?”,老人忽然出声,声音沙哑像含着沙砾。

“只是想来看看您。”杭絮这么回答。

老人哼笑一声,看向这个连衣摆都绣着暗纹的女孩:“难不成是哪姓的小姐,体察民情来了?”

她一愣,意识到老人并没有认出自己就是那日的人,摇摇头:“不是。”

老人见她没有多说意思,也不问,把烟杆拿下来,在台阶上轻轻磕着,却忽然听见那个清脆的声音说:“老人家,上次你跟我讲李太守的故事,我一直想听后半段,您可以再讲讲吗?”

老人反驳:“我什么时候跟你讲过——”,话到这里,忽地停住。

他的脑海中浮现那一日,山坡下是滔滔的洪水,一个小姑娘脸上几道黑灰,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问自己的模样。

他猛地转过头,杭絮坦然让人打量,老人神色复杂,对方的掩饰并没有多高明,不过换了身衣服,把脸洗干净,仔细看几眼就能认出是同一个人,只是处境不同,让他没有细想。

“你问这个做什么?”

杭絮弯起杏眼笑一笑:“李太守的事迹实在让人钦佩,因此想多了解一些,只是能打听得到消息极少,只好来问问您了。”

老人叹一口气:“上次说到哪儿了?”

“若非堤坝只修了一半,可保扬州百年无水患。”

第42章 牛肉粉殇

“你知道一百年这个期限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吗?”, 老人把烟杆插回腰带。

“当年扬水两岸的堤坝全部建好,我坐在新砌好的石块上,心中很是自得, 毕竟这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我就问太守‘等咱把这东西建好, 扬州是不是五百年都不发水了?’, 太守拉下脸,让我不要乱讲, 顶多两百年, 对外就只能说一百年,要是遇见什么意外, 一两百年就垮塌了, 岂不是成了笑话?”

“从那以后,大家就只说一百年了,但别人听见还是不相信,觉得这是假话,什么堤坝能一百年不倒?哼哼,什么假话,我从来不说假话!”

杭絮问道:“如今不过五十年,扬州就起了水患, 是因为只修了一半, 因此垮塌得快吗?”

“怎么可能会坏!”老人声音大了一瞬, 回头望见床上熟睡的小孙子,又低下来, “堆石坝用的都是最好的石料,是大家一筐筐搬上去的,绝不可能垮塌。”

“那为何?”

“太守走的时候说过,”老人皱起眉, 似乎在慢慢回忆,“扬水东岸和西岸的坝已经全部修好,只剩下中间一个叫做分水堤的东西,如果那个不修,过几十年,水患一样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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