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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路还很长,不应该限定在现在这样的框架里,不应该去一个根本配不上你的学校。”

连枝没有回答,回家给妈妈做了夜宵,等她下夜班回来吃。等忙完,躺在床上,才有片刻的休息。

平时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今晚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坐起来,翻出那张宣传单。市一中,是她中考的时候就想去的学校。

连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连母。她其实是觉得抱歉的,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还只考虑到自己。意外地,连母很快便同意了她的决定,她的基础不差,补习一年,考一个好一点本科完全没有问题。倒是舅舅听了很不同意,“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考个专科就可以了,早点嫁人为家里分担才是正经事。”

连母说:“不读书做什么呢?让她长大了像我一样吗?”

那还是连枝第一次发现母亲的反抗,以前家里的事,都是父亲说了算,再者就是七大舅八大叔的建议。所以这更加坚定了连枝的决定。

可这个选择真的好吗?

连枝不清楚。

她坐在公交站,回想起自己十多年的人生,感觉到深深的可悲。

贫穷、麻木、生死……

为什么仅仅是活着,都会这么累呢?

她抹了抹眼泪。

父亲的赔偿款至今未了,事故责任方却推脱,闭门不见甚至嚣张,成绩也没有什么起色。曾经比她分数差的同学,现在在大学过得逍遥自在,学习自己喜欢的专业、旅行、谈恋爱……所有人都在进步,似乎只有她,原地踏步止步不前,甚至越来越后退。

祝承结把车停在路边,他接了通电话。老爷子打的,刚喂了一声,那边就把他呵斥一顿。大概是上次酒会,他说了些让南城的某些老总们下不来台的话,伤了和气。小报告打到他爹那里去,自然是没有好话。

“玩世不恭也要有个限度!你现在在哪儿!”

“你不爽可以别叫我回来。”他的语气很冰冷,反问他爸,“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祝承结就笑,挂掉了电话。

那年他27,还有半年研究生毕业。

雨刷器不断扫着挡风玻璃上的雨珠,他按下车窗,点燃一根烟,半只手搭在上面,重金属音乐吵吵嚷嚷,他却一点也不嫌烦。

他就是在这时候注意到马路对面的连枝的。

整整三根烟的时间,她一直在流眼泪。

雨声越来越大,夹杂着秋日的闷雷,青城俨然变成了一座水城。

祝承结手肘湿了,车内的摇滚乐却和雨水融合,达成一种古怪的和谐。

祝瑛哭的时候也是这样,就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眼泪流下来了,就擦一擦。所以小时候,他很少看到祝瑛哭,她总是坐在院子里的老树下,身子摊在老爷椅上,一边晒头发,一边抽烟。直到他再大一点,跑去给妈妈送毛巾,才猝不及防地发现她在流眼泪。

不知怎的,祝承结忽感烦躁,他扔掉烟头,踩了油门飞速离开,溅起一路的水珠,引来路人咒骂。

后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点,消失不见。

人行道红灯,祝承结猛地踩了刹车。

湿泞的路面荡漾着路边的霓虹光牌,他望着那红灯,一时失了神,直到后面的轿车开始按喇叭,他才发现,绿灯亮了。

祝承结取下嘴里的烟,打了方向盘,往回开。

那个女孩还在。

说不出是抱着怎样的情绪,他把车开过去,降下车窗,像个奇怪的搭讪大叔,却又无比真诚地问她,要不要上车。

***

车厢里一阵沉默。

祝承结开了头顶的车灯,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递给连枝,示意她擦擦脸上的雨珠。

“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他把车停到路边,车尾的双闪开着。

“没,本来是准备坐公交回家的。”连枝稍显局促,她擦干了脸上的水珠,想把手帕还回去,迟疑了一下又说:“我洗好了再还给你吧。”

“没事,你拿去用。”祝承结显得十分大方。

又是一顿沉默。

连枝对叠着手里的手帕,在心里组织了好几次言语,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你妈妈的事,我很抱歉。”祝承结忽然开口,转过头来看她,神情遗憾:“念初是我朋友,后面如果需要帮助,也可以找我。”

连枝随即摇头。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即使是他的朋友撞了她妈妈,但她妈妈也不该要那么多钱,她的伤毕竟并不严重。

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也愿意说出这些话,真是一个体面的人。连枝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

“……我会还给你。”连枝咬着嘴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勇气,却还是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一声嗯,低沉而蛊惑。

“我会把钱还给你。”她坚定地说完,撞上他沉静的双眸,又觉得很难为情:“但是可能得慢慢还。”

连枝望着他眼里的自己,看到他的表情闪过一丝错愕,又很快恢复正常。

被他这么盯着,连枝多少有些紧张。

她怕被他看穿,不想被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所想。

就算是为了那可悲的自尊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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