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僭盯着那点水迹消失,半晌,才极快地说:“十九,劳驾你去洞外。”
赤书焕被这突破伦常的师徒情晃瞎了眼,当下又是尴尬又是震惊,木木地“嗯”了一声,抬步走出这间山洞。
沿路光点隐约,赤书焕有点茫然,还有一点“原来如此”的慨叹。
陆僭这个人护短,对师弟们都护短,当年他们一个两个都是陆僭翅膀底下的小鸡仔,闯了什么祸都找大师兄。
所以如今,陆僭对自己的弟子护短,更是理所当然,他觉得很正常。
而司空斛一向也对陆僭极其依恋护短,平时对别人连句话都懒得说,一提他师父,简直一点就着。
也许这护短是跟他师父学的,赤书焕也觉得很正常。
赤书焕一直以为司空斛是个天真纯良有点傻的孩子,因此,近几天来很是替这孩子惋惜过一把。
毕竟,陆僭他是把这个弟子当前世的心上人养的,还立志养到祛除魔气就放进人间,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可怜。
跟大多数人比起来,赤书焕算是比较清楚陆僭的心机,堪称是八十一转玲珑九曲十八弯。
陆僭不骗人的时候是让人信服的正派人,骗人的时候是让人瞻仰的正派人。
再加上这次这次他还心怀一点鬼胎,赤书焕不觉得有人能玩得过他。
如此一来,司空斛当一场徒弟不知道要被骗多少回。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司空斛到最后都会被蒙在鼓里。
可是,如今看来,原来司空斛对陆僭的心思是这样的,原来司空斛是抱着这种心情离开蜀山的。
原来这师徒二人都是心怀鬼胎,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赤书焕又想到人魔边境上八月十五那一夜,司空斛坐在树杈上看月亮的神情;
又想到他第一次见到司空斛时,少年人蹲在白头崖上的书斋门外,傻呆呆地抬头,冲着陆僭无比烂漫地一笑。
原来如此。
赤书焕走到了仰启洞渊洞口,才长出了一口气。
紫玉兰花香无风自荡,鬼使神差地,他脑海里悄无声息地浮出了鼎福记门外那一晚,司空斛捧着只包子,大喇喇咬了一口。
那天,未满十八岁的少年漆黑眉目里倒映着烟火和月色,却有一点阴鸷透过淡淡的白色雾气漫了上来。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白头崖上孤零零的童真早就已经消泯,取而代之的是求而不得的戾气。
少年褪去青涩,披上长刺,看似是人生剧变,但说到底,不过是一春又一秋。春秋再过,人间还是人间。
赤书焕终于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了一点酸涩的可惜。
洞中,司空斛木然地重复了一遍:“师父,你就当我是她。上一世她喜欢旁人,这一世我还给你……”
这是慌不择言的孩子话,陆僭却沉下嗓音,极为严厉,“阿斛!为师说过,这件事不可以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