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应该那样自在,那样才是他的师父。
而眼前这个背影如同不倾玉湖,平稳得激不起一丝波澜,通透散去,尽是死水。
这不是陆僭。陆僭不该有妥协,不该有艰难。
陆僭不该在蜀山,更不该在丹青崖。
司空斛不愿意想下一个“不该”:陆僭不该找到他,更不该在他身上耽溺十七年。到如今,一生短暂时光全部错付。
他仰起头,看见陆僭的背影背光,在黑色剪影之中对答如流:“司空斛之所以包藏魔气而不自知,是因为我教授他养魂功法,收敛藏匿,以期来日他可自在做回人间客……”
司空斛突然抬手,拉了拉陆僭的广袖角,轻声道:“师父。”
陆僭并不回头,把他的手摘开,继续说:“他之所以去万鬼泉曲,是因为我大意准许他离开蜀山,少年心性不该消磨;至于他唤醒蛟龙,则全因魔气特质相互牵引,实非本愿……”
司空斛见陆僭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索性试图站起来,被火铃一把按住手背。
火铃低声说:“司空,你别发疯!”
这里两人动静大,引得阶上的长老们一阵私语,蒙云中一拍扶手,“司空斛!你铸下大错,不肯伏法,还不——”
陆僭接过话头:“师父,铸下大错的是陆僭。司空斛才十八岁,这三界之中,有什么大责,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该担的么?”
蒙云中道:“那你就说一说,你要如何担。”
陆僭道:“阿斛是我的徒儿,我定然会负责到底。只要师父把阿斛交给我,再不过问,陆僭一生都不再离开丹青崖。”
蒙云中道:“丹青崖是日月灵气汇集之地,怎容得如此泼天魔气!?”
陆僭的眼睛瞬也不瞬,迅速接话,“阴阳五行相生相克,清浊二气何曾出过阴阳五行?魔气与清气相互转化腾挪之法,徒儿已有一些头绪,假以时日,阿斛定然可以洗清——”
场中人俱是一惊——其实修道仙途众人之中,蒙云中已经算得上思维活泛的,魂魄剥离和清浊转换这些正派道人看不上眼的,蒙云中当年也曾有过钻研。只不过后来做了蜀山掌门,自然都要丢下。
但是没想到,陆僭竟然会将旧事重提!
蒙云中厉喝一声,站起身来:“荒唐!陆僭,你下山十七年,蜀山尚未追究,今日你竟敢说清浊相生?你将修道伦理置于何处?这主峰会审是什么场合?你当真以为司空斛带着青童的魂魄,我就不敢奈何?事到如今,司空斛不得不杀!”
他一番话说得颇有机巧,陆僭慢慢皱起眉,袖中手掌握成拳。
蒙云中接着喝道:“至于蜀山,我看你也不必再待了,尽早下山去,蜀山留不得你这尊佛!”
他话音未落,站着的陆僭和司空斛竟然同时开口,大声喊道:“师父!”
蒙云中一愣,陆僭也一愣,场中人纷纷看向司空斛。
司空斛甩开火铃,蹭地站起身,猛然上前。
少年人的脸通红,眼底尽是怒气冲冲,声音尖锐乃至凄厉,“师父,这不是你的错,他们凭什么这样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