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乔然见着徐延章有条不紊的吩咐给药,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如临大敌。
不到一个小时,许乔然眼睁睁的看着抢救的患者身上唯一还能隐约可见的瞳孔散大,心率则是已经间断测不到了,呼吸也只能靠呼吸机维持。
这个患者送进来时就已经烧的面目狰狞,所以即便此刻逐渐消失生命体征了,她也察觉不到患者最后一刻的神情情状。
乃至患者离世前的痛苦与否,许乔然也感受不到。
“停药。”徐延章语气寻常的嘱咐了一声。
停了巴比妥和肾上腺激素,不到一分钟,患者的心电图立马如意料中的成为一条直线。
前后抢救不到几个小时,大家都淡定的并未有什么变化,就连患者家属也是相对平静的接受了患者不治身亡的消息。
许乔然在急救室那边跟在徐延章后面,一切表现都如常。
直到从手术室里出来后,她这才觉得开始反胃疾步朝洗手间那边跑去,还没跑到盥洗台前面,她就忍不住吐了起来。
吐的只有一点清水,她说不清那种感觉,以前每天风风火火的跑前跑后也不觉得太过疲累,反倒此刻也没有做太多的事情,浑身突然就没了那股干劲。
许乔然一直杵在原地,好不容易克制住不再作呕,这才慢吞吞的往回走。
可是没走几步,她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人被烧的面目全非的惨状乃至呼吸停止前的场景,被重度灼伤的仅有一点可见的瞳孔微微睁大,其实烧到那样的程度了,那人脸上的神情都已经完全不可见了,那时的她站在边上,不知为何却能无比清晰的察觉到那人逐渐涣散的意识。
大千世界,可见的不可见的,也许每个时刻每分钟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生死攸关,这是她第一次参与抢救却又眼睁睁见着患者几小时内就迅速离世的第一例。
她也说不清那种感觉,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浑浑噩噩的梦魇罩住了,脱不得身,而她也不想挣扎,反倒萌生了不如干干脆脆远离这个岗位的念头。
至少,这样她就不会被那些伤神的所见所闻牵绊住。
是的,直到此时,她才清楚的意识到,她还远没有能力来胜任这份工作。
下午回到诊室后,许乔然一直安静的在徐延章后面看着他快速的接诊病患。
永远有看不完的病患,每次到临近下班的半个小时,外面的患者还是排着长龙。
她看着徐延章机械的问询快速的打字开药方,忽然开始意识到这就是她以后要面对的工作日常,几十年如一日,做着千篇一律的事情,万一偶有疏忽,还会有未知的风险等着她。
她看着徐延章已经花白的头发,还有微微伛偻的背影,之前所有的动力突然间都消失殆尽了。
是的,以前的她至少还有许甬松在,至少还能一直给自己打气,可是直到此时,她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学医的初心,乃至连漫长的未来都充满了不确定性,甚至都不用展望,她就已经心生怯意,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毫不犹豫的做了逃兵。
因为,她已经心生动摇了。
加班到晚上七点多,叶程卓过来的时候徐延章还在接诊最后一个病患。
因为再无其他患者,叶程卓便在诊室门口耐心的干等着。
“生老病死,很常见的,别放在心上,睡一觉就好了。”徐延章下班时收拾桌面的时候不经意的开导了一句。
“恩,徐老师,我想请假两天。”许乔然已经纠结了一下午,此时终于艰难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