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指名道姓地问到了一个人头上。
“蜘蛛,你可以告诉大家这是为什么吗?”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着坐在讲台左手圆环最远处角落里的那一位。
斯百德。
他缓缓站起来,胸兜里的粉红色手帕摆放得一丝不苟。
他身体站得笔直,直得简直有一丝痛苦之色。
然后,斯百德从自己的座位上离开,慢慢走上讲台,他向诸葛点头示意,后者在全息屏幕上按下几个按钮,用户名log off走人。
屏幕短暂地暗了一下,接着又亮了,这一次进入的幻灯片页面右下角有一个黑色蜘蛛的标记,显示这是斯百德的作品。
他的风格与诸葛不同,除了冷冰冰的数据之外,还提供了大量的图片,偶尔还出现一两个冷笑话,配在幻灯片的边角位置,跟主题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没有一张图片是令人愉快的。
没有与任何人的眼光对视,他直勾勾地看着全息屏幕墙,用一种刻意平淡而低沉的声音说:“各位现在所看到的,就是诸葛所说的我们不能为去年的所作所为欢呼鼓掌的原因。”
“我们杀错了人,而且不止一个。
“这是贝尔法斯特灭门案,我们追踪了两个月零十七天,最后在贝尔法斯特飞往迪拜的飞机头等舱里将我们认定的凶手正法。然后真正的凶手被北爱尔兰国家安全机关拿获,全盘招供了所犯罪行。
“非常讽刺的是,我们所干掉的那个人,二战时五岁,居住在波兰,德军入侵后屠城,他是他们全家三十一口人中唯一的幸存者。
“我想他的命运说不定就是横死,只不过推迟了六十多年。
“但是,他的命运不是我们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我们错了。
“并且错得无可挽回。”
幻灯片上,那个在头等舱超大平放座椅上熟睡的老人永远不会醒来了。
他从空姐那里接过的某杯1994年加州黑皮诺红酒中,隐藏着缓释的毒剂,毒剂的气味带着橡木与葡萄混合的复杂香气,能与任何葡萄酒天然契合。
任何爱喝葡萄酒的人想自杀的话,都应该用这玩意儿才完美。
在座的无人动容。
他们看多了生死,也许连自己的生死也早已放在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顾不上揣摩与猜测。
但无辜者在天堂或地狱中的灵魂,或者并不这么想。
“二十八宗。”
一个一个卷宗的摘要看过去,各种各样因为各种理由被奇武会执行团队盯上的冤死者。
斯百德的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像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笑容。
“有时候我想,他们的家属会不会也上我们的网站来申请复仇的服务。”
没有人笑。
他耸耸肩,继续说下去:
“杀错太多人,是我们必须反省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说来有点突兀,那就是——我们在赚钱。”
他放大了幻灯片上的一个文件,整整一面墙的面积上,展示出一个简洁而极为清晰的财务报表。
支出,收入,明细。
支出的部分能和诸葛带来的数据相互印证,而预算逐年上升,去年为无复仇能力受害者救助中心这个项目支出的总数超过一亿七千万,包括各项必需商业成本和硬件设备的更新。
但令人惊讶的是,这完全不是一桩赔本的生意。
因为收入那里的总数是三个多亿。
“我们杀错了人,但与此同时,我们杀错的人为我们带来了金钱。”
他在“金钱”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奇武会富可敌国,能源业和军火买卖的营业额动辄以百亿计,但那些都被好好地把握在专业团队手中运作。在座的董事会成员只是所有人,他们不参与任何实际的运营。
他们唯一亲自管理的就是这个慈善项目而已。
这一个多亿的收入不算什么大事,关键的问题在于——这钱是怎么赚到的?
“我们的初衷是以纯慈善机构的方式运营无复仇能力受害者救助中心,任何有机会进入我们网站主页的人都能免费得到我们的服务。
“事实上,我们的确没有向任何申请者收取过任何费用,问题出在我们调查和追杀的过程中。
“很多连环杀手犯案是因为病态,他们生而为恶,解决他们可能不容易,性质却很单纯。
“但另外一部分杀人狂,甚至是很大的一部分,是我们所说的contract killer。
“他们收取巨额报酬,拿人钱财,帮人消灾,在清除他们的过程中,我们的执行团队能够接触到大量各种各样的信息,其中有一些信息是非常值钱的。”
这时候,有人愉快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声音从圆环的右边第三位那里传来,大家跟看网球赛一样齐刷刷地偏过头去盯着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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