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俊清被噎得一愣,半晌才重重透出口气,道:“交浅言深,是我犯蠢了,告辞。”
姜蝉冲他的背影皱皱鼻子,“莫名其妙。”扭头进了院门。
卫尧臣慢慢从墙角暗影中走出来,立在大柳树下笑了一会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好半天才晃悠着走了,竟是把来意忘了个一干二净!
夜色浓郁,起了凉风,从窗子吹进来,轻薄的床幔吹得凌乱地飘动着。
苏俊清从来都是沾枕头就着,今夜却不知怎么了,直到三更天还是没有半点睡意。
那张面带薄愠的俏脸总在眼前晃。
赵家初见时,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认识他很久了,看过来时眼中含着一抹破碎的苦楚。
很快,几乎是转瞬即逝,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他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就像胸口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他百思不得其解,半是好奇半是审视,此后便默默地关注着她,看着她整治赵家恶奴,看着她让赵华吃闷亏,看着她摆脱危机,生意越做越大。
果然如母亲说的那般是个聪慧坚韧的女孩子,可惜……嘴巴太厉害了点。
不过若能提醒她多加防范,也算没白挨这顿骂!苏俊清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他一夜未睡,另两人却是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卫尧臣想起昨日未尽之事,早早过来与姜蝉道:“真定那边消息,柴元浩已经出狱,那边有人盯着他,看方向估计他会过来寻仇。你把张三张四带上,他俩身上有功夫,过两天我安顿好织坊就去找你。”
姜蝉叮嘱道:“我那里好说,母亲还在真定别院住着,你给钱掌柜去个信。”
“放心,早安排好了。”卫尧臣笑道,“我费那么大劲把柴元浩从大牢里弄出来,为的可不是给咱自己添麻烦。还有……”
他挠挠头,“昨天你突然来,我没来及和你说……给织工的股金,没动账上的银子,我叫老郝从我前半年的分红里扣的,但是以你的名义给的。”
姜蝉吃了一惊,“那怎么行?把老郝叫来,这钱不能让你自己掏。”
“我总在工坊铺子里来回跑,伙计管事们大多只认得我。”卫尧臣坦言,“必须要树立东家的威信,不能叫他们只知有掌柜不知有东家,那样下头会乱套,所以这事您得听我的。”
第35章揍他一脸花
他说得有理,可姜蝉仍是不同意——不能让他掏钱给自己立威信,人家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到头来还白着人家,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卫尧臣手往下一压,慢慢地说:“你知道我是如何的人,感激的话我不多说,你也别说见外的话。咱们处了这么长时间,推来推去,倒显得生分了。”
“我听你的。”姜蝉轻轻吁出口气,抬眼看着他,眼中是揉碎的光和影,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那目光看得卫尧臣心头大震,一时间竟怔住了。
一阵微风吹来,树叶在哗啦啦欢笑,初秋的阳光金灿灿的,透过枝叶的间隙照进窗子,无数碎金便在二人之间轻轻荡漾着。
“小姐,黎婆婆去织坊了,您也去……”小秀在门外刚露个头,乍见此番景象,吐吐舌头,一缩脖子退回去了。
卫尧臣偷瞥一眼姜蝉,因见她脸颊微红,便对门外笑骂道:“躲什么躲?没见过东家和掌柜商量事?什么时候学的这样小家子气!”
“我去织坊看看。”姜蝉抚了下脸,旋即挑帘出去了。
织机有节奏的嚓嚓声中,一群人围着织机上的黎婆婆,不时发出一阵阵的惊叹声,几个织工拿着自己织的布,比照着黎婆婆的布,满眼的赞叹。
姜蝉没有上前打扰,问小秀:“我把你留在织坊给黎婆婆帮忙,你可愿意?”
小秀脆生生答道:“小姐叫我干什么,我当然干什么!可黎婆婆不会永远住在织坊,等她走了,我还能回小姐身边伺候吗?”
姜蝉笑道:“你忘记当初我和说过的话了?学会黎婆婆那手织布手艺,我放你出去做个女掌柜!”
小秀张大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姜蝉,随即嘴角越咧越大,重重一点头,道:“小姐瞧得起我,我必不会叫小姐失望!”
“黎婆婆是要强不求人的脾气,你凡事多注意着点,缺什么少什么想在人家前头……”姜蝉细细叮嘱一番,就打发她去黎婆婆身边侍奉。
日头已过辰时,因今日约好与刘婉娘盘账,姜蝉并未多留,卫尧臣执意要送,姜蝉直接拒绝了:“不在乎这点子虚礼,有张三张四跟车,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尽快把织坊理顺了,早日进京才是正经。”
卫尧臣只得作罢,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再也瞧不见了,才慢慢折身回返。
姜蝉根本不敢让他送!
卫尧臣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她,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过她,看得她一阵心慌。
自己说了令人误解的话?姜蝉细细回想一番,应是没有。就是自己想岔了,他肯定在琢磨生意上的事情,一时走了神而已。
如是想着,姜蝉心里方逐渐平静下来。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后晌天空渐渐变得晦暗,等和刘婉娘见过面,已飘飘摇摇下起濛濛细雨来。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青石板路上,姜蝉的视线漫无目的扫过街道,忽然“咦”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