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义愤填膺,涕泪俱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忧国忧民的青天大老爷。
第47章说瞎话也有人信?
堂上一片寂静,三位主审官互相看看,谁都没有说话。
赵华眼神中透着得意,从容地捋着颌下略有些糟乱的胡须,觉得自己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都察院都御史刘方率先道:“你是革员,不能以官职相称,我与你也不是同年亦或同乡,也不能用年谊相称,我便直呼你的名字了。赵华,事关重大,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赵华显见是有备而来,拿出一纸契书,“此乃灾民与织坊签的卖身契,我原样抄了一份,大人一看便知。”
刘方很快看过契书,目光中透着疑惑:“这是普通的雇佣契书,连卖身活契都算不上。”
赵华立刻反驳:“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终身用工,不得退工’,织工们都没有离开的自由了,这就是变相的卖身契。刘大人,你可不能因为你的继夫人和姜家交好,就存心偏袒她家!”
刘方的继夫人,正是帮姜如玉打和离的辛氏。
刘方听了面色一沉,“本官可不是皇上口中的‘糊涂’之人。本官审案过程中提出合理的质疑,无可厚非,难道不认同你的看法,就是故意偏袒他人?简直荒谬!”
赵华老脸猛地涨红,鼻子哼了声,道:“请刘大人不要说与本案无关的事,案犯是姜蝉,不是我。”
堂上空气一滞。
姜蝉觉得有些奇怪,赵华来势汹汹,竟明着与刘大人打擂台,他笃定官司一定会打赢?
大理寺卿梅季江看了看司友亮,见他如双目微阖,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便拿过契书,略扫一遍,试探性地说:“契书条款可做的文章很多,‘不得退工’算得上逼良民为奴,是一条罪证。”
这就认可赵华拿的契书了?还没与她确认!
姜蝉又惊又怒,她知道赵华背后定然有人指使,但没想到在大堂上就有人敢公然乱判!
刘方也明显察觉到梅季江的倾向,张张口,却又忍下去了。
司友亮头一点一点的,发出轻微的鼾声。
刑部尚书吴友仁微微吁口气,和梅季江暗暗交换个眼神,肃然道:“织坊圈地又是怎么回事?”
赵华提高嗓音:“姜家在山东买的地,只有十两银子一亩,足足比市价低了一倍,这是趁人之危,强买强卖,致使上千农户流离失所,各位大人,你可要秉公处置!”
梅季江要拿惊堂木,不料这次刘方抢在前面握住惊堂木,也不敲,只道:“姜蝉,上述罪状你可承认?”
“我不认。先说低价买地圈地,我可没那能耐。我们是在山东买了地,可都是按市价买的。灾年里,田地本来就便宜,而且其中大部分是中等田,赵老爷拿那边的地价和京城的良田比,太离谱了吧。”
姜蝉面上不恼,话音却是满满的不屑,“丰年时是十二两银子一亩,并没有因为灾年就故意压价,十两银子一亩是当地衙门定的价,赵老爷怎么不把当地官府一并告了?”
赵华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豪强就是这么起来的。”梅季江眉头紧锁,长叹道,“真要是义商,就该捐钱捐粮帮助老百姓渡过难关,而不是把人家的地买了——与地价无关,田地可是农民的命根子,多少钱能买人家一条命?”
姜蝉惊奇地瞪大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梅季江听出她的讥讽之意,一阵气恼,奈何刘方摁着惊堂木不撒手,他只能拿手一拍大案,“大堂之上不得喧哗嬉笑!”
他用力极大,砰一声,整个手掌都麻了。
那边的司友亮终于被惊醒了,打了个哈欠,“哪来的动静,打雷啦?劈死人了没有?”
这话似调侃,似警告,说得堂上三人心头均是突的一跳。
姜蝉拿出几份契书,慢慢解释说:“这是原件,请各位大人过目。织工们签的时限不一样,一年到十年不等,也有几个是终身契书。因为每个人意愿不同,有的想干段时间就回家继续种田,有的觉得做工比种田挣得多,愿意干久点。”
“织工们大多是灾民,拖家带口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到织坊干活,家里面困难的人家,我们就给他们预支了半年的工钱,免费提供吃住,平日里的医药钱也是织坊承担了的。”
姜蝉似笑非笑瞥了赵华一眼,“我们先期投了这么多钱,所以才有这么一条,不得无、故退工。”
刘方摇头:“少了‘无故’二字,意思就大不一样了,逼良为奴的罪状暂且不能成立。赵华,你有没有契书的原件?”
赵华觑着大理寺卿没说话。
大理寺卿轻咳一声:“你可有人证?”
赵华高声道:“有!两名从织坊逃出来的织工,就在堂外候着。”
刘方命人带上来。
那两个人证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岁左右,刚进来,就跪在堂下哭诉姜家织坊如何黑心,让他们日日夜夜做活不得休息,住的猪圈一样,吃的都是剌嗓子的粗窝头,去哪里都有人盯着。
“稍干差了,监工过来就是一顿毒打。”那女人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条条鞭痕,“求青天大老爷给我们做主!”
姜蝉很少管通州织坊的事情,这俩人她并不认识,不确定是不是织坊的人,下意识就把目光移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