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个是给周箨的。”想到上次带周箨去参加宁楚组织的聚会还是几个月之前,宁楚交际圈这么广,可能早就对他没有印象了,于是时欢又解释了一句,“就是那个和我一起去聚餐的华国室友,也是之前咱们第一次见面和我一起去超市的那个。”
“哦,有点印象。”宁楚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快去吧。”
周箨在芝大的办公室是在一座城堡一样的古典建筑里,据说是用几个世纪前的教堂改建的,四角嵌有突出的尖顶塔楼,整座建筑的砖石外墙都爬满了藤蔓,楼前是绿茵和长椅,古老的树木枝叶延伸到窗前,幽静而典雅。
时欢轻车熟路地爬上三层去敲他办公室的门,只敲了一下,门内就传来一声沉稳清越的英文:“请进。”
她拧开门把手探头进去,看到靠在窗边的里侧办公桌后,身穿深色衬衫的青年正垂眸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手边是摊开的笔记本。
他戴着那副黑框眼镜,衬得白皙俊秀的面容更有禁欲斯文之气,看上去注意力全然没有被时欢的敲门声打断,仍在继续全神贯注处理工作,修长的手正持着一支笔无意识地停在唇前。
坐在他对面办公的年轻男教授看到探头探脑的时欢,连忙喊周箨:“laurent,你女朋友来找你吃午饭了。”
laurent是周箨的英文名。时欢第一次听旁人这么叫他时就觉得很好听,也很适合他。
来自月桂树的地方。
“不是女朋友。”她做了个鬼脸,推开门走进来。
坐在周箨对面的maurice双手手肘撑在桌面,热情地和她打了招呼。
这里的一间办公室通常容纳两个人。自从周箨来到芝大就一直在和maurice共用一间办公室,时欢来这里找了周箨几次后也就自然而然地和他熟悉了起来。
maurice和周箨一样也是很年轻的量子物理学家,还不到三十岁,在哈佛大学读完phd,因为哈佛有不许毕业生留校工作的潜规则,就来了芝大做老师。
周箨这才回过神,从屏幕上抬眼看她,朝她笑了笑。
“怎么没打招呼就跑过来了?”
“考完试来找你吃饭,记得你最近说你在忙,就没有事先打扰你。”
时欢把外带餐盒放在周箨面前的桌子上,又跑到办公室的另一边去给自己搬椅子过来。等她搬来椅子在周箨办公桌侧面坐好,周箨已经把桌上的电脑和杂物收了起来,替她打开了餐盒的包装。
时欢和周箨之间对话一直是用中文,maurice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美食却没有国界,韩式料理特制辣酱的香气轻而易举地勾起了他的食欲。
maurice佯装抱怨:“为什么我没有这么可爱的朋友跑来送午饭给我?明明laurent看上去就和大多数学物理的男生一样,比我要呆多了。”
时欢有种“待客不周”的诡异愧疚感,立即从汉堡里抬起头来,想说“那下次来找周箨的时候可以顺便也帮你带午饭”,就听到周箨撕开筷子的包装,神色从容,暗暗威胁道:“如果你还想让我帮你批期末考卷的话……”
maurice立即合上电脑,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朝两个人挥了挥手:“我去吃午饭,你们两个好好聊。”
时欢看他关上办公室的门离开,笑眯眯地转过头来看周箨:“虽然来了你的办公室,看了你办公时的样子,我还是对你当老师这件事好没有实感。”
她把自己的汉堡里夹的酸黄瓜片扯出来扔进垃圾桶:“不过仔细想想类似的事情你在高中就做过嗳,批考卷、替同学讲解题目,在竞赛班就帮孙铎做过不少次吧?不知道孙铎如果知道你现在当了真正的老师,会有什么表情。”
记忆里在读初中的时候,她曾经因为好奇,在放学后跑去北校区偷看过周箨上竞赛课的样子。
大多数时候,少年都是穿着深紫色的秋季校服坐在教室最后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一手撑着头沉思,一手在习题集上书写。教室后排的窗户总是开着的。
天城多风,然而那时记忆里画面中的晚风总是很温柔,拂过窗棂,将他身后薄薄的白布窗帘轻轻吹起,又悠悠飘下。
窗帘起落间的影子和黄昏朦胧的余晖在少年身上落下笔墨,白皙清俊的侧脸、乌墨般的短发和眼眸,不为所动。
世上最好的丹青手可以画得出他的眉眼,但画不出那样干净美好的少年感。像是云山苍松,像是碗底白茶,像是阳光晒过的校服白衬衫的味道。
她站在后门看得入神。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来,看到后门玻璃外露出那截没有来得及藏好的卷卷的马尾发尾,眼底闪过惊诧,而后微微一笑。
他总是会在其他同学埋首案桌奋笔疾书的时候提前做完老师布置的题目,有时会转头望向窗外发呆。后来因为成绩太优秀,孙铎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偶尔会叫他上台帮忙讲题。
她站在后门外,看到清瘦颀长、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站在讲台上,一手拿着习题集或是试卷,一手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留下流畅清秀的板书。
物理竞赛题目的解题步骤大概都很繁复,她总是会看到他一道题的答案写满整整两面黑板,然后转过身来从容地应对一整个教室同学的提问。
那时的她年级低,还看不懂周箨板书的那些符号、公式和分析图,但也能够从无意中听到的孙铎和他的对话中揣测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