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他是朝那只被主人落在地上的小皮鞋走去的。
豫欢眼睁睁看着男人走过来,弯腰,把那只黑色圆头小皮鞋拎在了手里。
“那是我的鞋.....”她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
沈常西看她一眼,眼神仿佛在说--我又不是傻子,能不知道这是你的鞋?
“你跑啊,怎么不跑了。”他语气清清落落的,食指勾住鞋带,好玩般晃荡了几下。
“?”
豫欢错愕的望着他。
“.....你能不能把鞋还给我?”她抿了抿唇,小声却很倔强的朝他要自己的东西。
这鞋可是她为数不多的还没卖掉的奢侈品了啊!
他怎么能把她的鞋当玩具玩?
沈常西不应,反而从鼻息里哼出一声嘲弄。
面前的女孩摆出金鸡独立的姿势,没穿鞋的脚踩在另一只脚的鞋面上,十指绞还绞一起,局促不安。
如玉般白净的面靥漾开一层薄红,左边那红更浓郁,是刚刚被她自己一巴掌打的。
“上车!”
沈常西收回视线,恼恨地撂下两个字,拿着豫欢的鞋转背就走。
“不上!你把鞋先还给我!”豫欢倔强的看他。
“可以,鞋我先没收了,你就光脚跑回去吧。反正不是挺能跑?”
“........”
想到豫欢跑步的样子,沈常西笑了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立刻板着脸:“我再数三秒,过时不候。”
“1。”
“2。”
没等数到第三下,豫欢垂着头:“......别数了,听就是了。”
见她主动服软,沈常西轻抬眉尾,颇有风度的替她按开车门。
车门自动展开,不疾不徐,很是优雅。
豫欢突然觉得,这情景像极了一个华丽的笼子,欢迎着即将到来的猎物。
-
车上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洁净,舒适,顶上的星空灯散发着柔柔的光,像无数萤火虫,美的不可思议,就连空气都带着甘甜。
当然,那股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苦烈焚香,也再次真真实实涌动在豫欢的鼻息之下。
车门关上的瞬间,车锁落下,前后座位之间的隔板也缓缓上升。
空间变得完全封闭,插翅难飞。
她的局促感无处安放,只好垂着眼,把视线向下。
车底铺着昂贵的手工地毯,她沾着泥土的袜子把地毯踩出了一个浅浅的灰色印子。反观沈常西,脚下踩着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连鞋底抬起来都比她的袜子要干净。
她忽然紧张的把脚抬起来,怕继续污了地毯。
她什么时候这么脏兮兮过?
没有。
从来都没有。就算是每个月要靠在蛋糕店打工来维持生活,她也尽量买能力承受范围之内最好的东西。
可偏偏,所有的脏,狼狈,委屈,全部被他看到了。
颠倒的感觉如龙卷风凶猛过境。
她不是个聪明勤奋的好学生,以至于到现在还没能彻底学会如何去对待他们天差地别的身份。
豫欢突然抬脚的动作不小,沈常西察觉到她的惊慌,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随后,他打开座位下方的储物柜,拿出一双全新的棉袜和一次性拖鞋。
这个储物柜会放一些短途出差旅行用的物品。
“换上。”他把东西递过去,话语不容商榷。
豫欢咬着唇肉,偷偷抬眼瞄了一下沈常西。
分明的轮廓在斑斓星光下更深,和他的性格一样,深重锋利,让人琢磨不透。
“看什么。”沈常西冷着脸,凶了她一下。
“唔。没有!”豫欢飞快别过眼,脸上烧热一片,羞赧的不行。
接过袜子,拆了包装,她囫囵把袜子套在脚上,本以为是男士的尺码,结果大小刚刚好。
是女款吗?他的车上备着女士的棉袜和拖鞋。
豫欢的双眸一黯,吸了吸小鼻子。
“袜子和鞋都是沈常乐的。”
头顶忽然传来男人沉沉的低音,豫欢蓦地抬头,没有防备的撞进那双漆黑的凤眸。她迟疑的看着他,双颊红扑扑的,像可口的野果。
沈常西喉结滚动几下,忽然有些烦躁,“沈常乐是我姐,这些都是她的东西。”
听到他这番不耐烦的解释,豫欢不知怎的,低落的心情消散了,像绽开的花苞,她笑了起来:“真好,你找到了家人。还是沈家走失的小少爷。”
她的笑颜如此刺眼,沈常西冷笑:“嗯。托你的福,不仅没死,还过的更好。”
从手边的储物格里拿出一根烟,点燃。火光划开的瞬间,点亮了那双漆黑的眸。
见旁边又没声了,沈常西不明意味的睨她一眼,食指和拇指捉着细烟,抽烟时有几分痞坏。
他轻慢的开口:“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笑的挺开心?”
听到他讽刺的话语,豫欢的心有些疼,细细密密的疼痛最是折磨。她抬手揉了揉泛红的眼睛,把眼泪揉进眼底。
“因为你不想看我笑,也不想听我说话。”
话落,沈常西默了。
这软糯糯的语调比棉花还柔,却夹枪带棒,精准击中他的脉络。
一时间,只剩手中的烟寂寂燃烧。
她真的笨吗?
不,她比谁都更聪明,更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