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老妪递来的灵丹妙药, 犹豫良久才试图掰开女人的嘴将丹药塞进去,好似意识到陷入昏睡的姐姐无法吞咽,只得将丹药溶入水中:姐姐再不醒来, 你的家人该担心了。
她轻声嘀咕了几句,像往常一般喂好药,替她掖好被角。
村子的冬日很冷,寒风呼啸有如刀子刮凌,冻得他们肌肤生疼、睁不开眼。他们在冰冷彻骨的池水中发现了身体僵硬还留有一口气的青衣姑娘,将她带了回来。
不必担心,那池水这般冷,寻常人早就没命了,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准还是哪座仙山上的修士呢老妪步履缓慢地挪回到火堆边,常年劳作压弯了她的腰,密布的皱纹衬得她愈加苍老。
修士小女娃愣愣地盯着女子好看的面颊良久,她自小生活在村里,从未见过修士,听闻修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更是不惧严寒酷暑。若这位姐姐真是修士,为何会受伤落水昏迷不醒是因为仇家追杀么
好了小麻雀,莫要打搅姑娘歇息,来,先将这些野菜择了。
小女娃乖巧地应了声,像只灵巧鸟雀般飞回到了火堆边。
火堆愈烧愈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掩盖了屋外风声嘶吼。火声愈是猛烈,衬得屋内愈是寂静。沉寂中,忽而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咳嗽。
老妪的目光正落在手中缝缝补补的草鞋上,并未抬头:天色愈发寒冷了,记得多穿些,莫要冻坏了身子
小女娃的视线随之狐疑地四下探视,口中喃喃着:不是我在咳嗽话音落下,二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床榻上静静卧着的身体,原本毫无起伏的被褥,正随着几道轻弱的咳嗽声微微耸动。
老少怔住,霎时起身冲去:姑娘你醒了?!
面色苍白的白凡凡连咳了数声,虚弱地睁开了眼,陌生的环境令她有片刻怔愣,目光流转,投向了一旁老少担忧的面庞:这是哪儿?
原来她在梦中时常听见碎碎念的老少,便是他们么
方才入喉的劣质丹药令她腹中不适,她早已有醒来的迹象,恰巧趁着丹药入腹时醒来,实属意外。
这是灵水村,姐姐你从哪里来,为何昏迷了这么久?小女娃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生得乖巧秀气,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眸,纵使一身粗布、依旧遮不住她山泉般玲珑的气息。
卧在床榻上的女子轻轻摇头,默了片刻,转而又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已经酉时了。
她悄无声息地顿住,隐去一身疲乏,换了种问法:我昏睡了多久?
老少二人面面相觑,迟疑和怜悯在二人眼中斑驳交错,老妪的声音苍老沙哑、却隐隐溢出几分柔和:姑娘已经昏睡了半年
二人原以为青衣姑娘会诧异、会痛苦、会彷徨,哪知对方闻言竟是默不作声地松了口气。
还好,任务还来得及。
她支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昏迷前的记忆也登时如潮水一般向她涌去。她僵在原地良久,平静的面孔上骤然划过一丝慌乱,她匆忙四下环顾,似是在寻什么东西。
小女孩儿静静观察了片刻,而后自一旁紧阖的木柜中,取出了一柄长剑和一只小小的锦囊:姐姐是在找这个么?
她的目光微滞,星星点点似是瞧见了相连心脉:给我!而后猛然夺过女孩儿手中的东西,紧紧护在了怀中。
被她模样所吓的小女孩儿退后半步,缩在了老妪身后。
我见这些东西跟着姑娘,想来很是重要,便一并收回藏好,还请姑娘不要介意才是老妪说着,指了指锦囊上的绣纹,这锦囊破得厉害,我已用针线缝补妥善只是,家中针线到底比不上原物名贵。
手中锦囊缝补处瞧不出瑕疵,足以看出绣工之手有多灵巧。可纵然如此,锦囊中伴随着她数年的师姐气息,也早已不复存在。
这锦囊,是当初拜师秘境前师姐赠与的,她一直好好藏着生怕丢了。没曾想临走前最后护着她的,依然是师姐。
也不知师姐如今怎么样了会不会认定她是个魔修、恨极了她
低垂着双眸的白凡凡扯起一抹轻笑:留个念想也好。以免日后茶饭不思。
数年来师姐赠予她的礼物皆数落在了青云殿,唯有这锦囊和长剑,她随身带着并未离手。她拾起身旁长剑试图起身,突如其来的眩晕令她不得不撑着剑身坐回到床榻上。待适应片刻,低声询问:灵水村,可是在东洲?
正是,姐姐是要离开吗?
她点了点头,心下思忖着东洲相去云洲的距离,目光却是郑重地注视老少二人:二位相助,廖某人感激不尽,我身上并无金银,唯懂一些小小的术法,若二位不嫌弃,我愿满足你们一个心愿。
话音落下,两人眼中纷纷露出果不其然是修士的神采,老妪呵呵一笑,摆了摆手: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至于心愿我老少二人素来生在灵水村,逍遥自在并无所求,便在这谢过姑娘的好意了。
报恩是一定的,我如今居无定所,在东洲留不得,若不介意,我便为二位修缮居室如何?
修缮居室?他们身处的破败草屋挡住了呼啸的寒风和雨雪,却抵不住渗透缝隙而来的潮湿,东洲素来雨水湿润不错,只是屋内如此,只怕生柴火亦困难重重。
他们自然想过修缮居室,只是一老一少家中并无壮丁。何况她老少二人乃是外姓,能在灵水村有一席之地便已然很不容易,求得他人修缮房屋自是开不了口。
未等他们回答,白凡凡负剑而起,指尖腾空蓦然连符画咒,她口中轻声低语,咒术缓缓溢出唇舌。众人注视下,身周破败的房屋竟霎时混沌起来。
二人吃惊地瞪大了眼,他们头一回遇见修士、亦是头一回瞧见修士施展术法,当真目不暇接、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须臾,混沌化去,残破的茶碗变作崭新、蛀了虫的木柜和床榻焕然一新,寒风穿透的墙隙尽数填补,连带着屋内一并亮堂了不少。
你们且放心,屋外并无变化,并不会令村中人瞧出端倪。好似能猜测到老少二人在村中的难处,她随口一提,并未深究,而后抱拳行礼,廖某人再次谢过二位相助,如今事务在身不得不离去,山高水长,望有缘再见。
外头正在下雨,姑娘不若多留一晚,待明日雨停了再离去也不迟。老妪尚且挽留一二,却见青衣女子摇了摇头,固执地拒绝留宿。
等等姑娘,若不留宿,便带上伞吧,免得淋坏了身子。老妪佝偻着身子,递上了适才修补一新的油纸伞。
白凡凡推拒不得,只得收下。
屋门打开,寒风密雨霎时席卷入屋内,冲散了难得蕴起的丝缕暖意,冻得人睁不开眼。白凡凡掐诀念咒,很快便在身周幻化出一道屏障来:这伞我便收下了,告辞。
见她欲离去,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姑娘终于不舍地开口询问:姐姐你要去哪儿?!
她侧过身来,双眸微敛,瞧不出其中的情绪:姐姐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完成任务。
你还会回东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