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谚识一把攥住朗颂的手腕,心道医生护士可够烦我了,他吸了口气摇头说:“不用,就胃有点痛,医生不都开了药吗,叫了也没用。”
“那、那我……”朗颂茫然不知所措,蓦地想起孙谚识喝得烂醉那晚,于是问道,“要不……要不我给你揉揉?”
孙谚识怔了怔,然后回答:“好。”
朗颂捻了捻自己蓦然开始发颤的指尖,缓缓将手伸进被子里,隔着薄薄的一层病号服摸到了孙谚识平坦的左上腹胃的位置,轻轻的、慢慢的顺时针揉开。
第55章 回家喽
孙谚识刚入院那天还不错,接下来的三天他的戒断反应和药物不良反应都很严重。白天头晕、嗜睡、恶心,吃完东西必然要吐一遭,被躯体反应折磨得食不下咽。到了晚上则是被精神反应折腾,亢奋、失眠,有两天晚上不仅出现震颤症状,还出现了幻觉。
郑烨在第一天陪了孙谚识一晚上,原本觉得孙谚识挺稳定的,就打算真不去陪护了。后来他从朗颂那里得知孙谚识又吐又头晕的,怎么都放心不下,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强硬地住进了病房。
孙谚识出现幻觉那晚,郑烨正坐在病床边,低头跟他老婆用微信聊天,突然听到靠着病床的孙谚识说:“你好端端地跟你老婆吵什么架,多让着她点,她生孩子带孩子很辛苦。”
郑烨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孙谚识这是出现了听幻觉,他努力扬了扬僵硬的嘴角,说:“我让着呢,你别操心了,明天我买束花哄哄她。”
孙谚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比高中时真是长进不少。”
等到孙谚识躺下,郑烨去外边找了个角落呆呆地站了许久,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眼泪。他盯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似曾相识的画面蓦然浮现在眼前。
六年前,他大学毕业进入职场没多久,全神贯注钻在自己的工作上。有天晚上,他加完班回到家,突然接到卓历打来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说孙谚识情况不太好,问他有没有时间去看看。
高中毕业后,卓历和孙谚识在a省读同一所大学,而他读的是江城本地学校。大学四年期间他们一直都保持着联系,假期也见面,但并没有联系得那么频繁。特别是毕业工作的这几个月,因为太忙,联系得就更少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意识到自己和孙谚识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联系过了,直觉出了什么事,于是急忙请了几天假赶去a省。
当他推开房门,看到蜷缩在房间角落瘦得皮包骨的孙谚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究竟发生什么事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逼成了这样?!
此后,经过卓历之口郑烨得知,孙谚识毕业后没多久,他爸孙建新发现了他是同性恋的事,被孙建新以“你妈生病了”为由骗回了江城,强硬地关进了戒同所。
孙谚识和外界断了联系,卓历发觉异常后赶回江城,用尽了所有方法恳求孙建新告知孙谚识的下落,孙建新只说孙谚识不会再见他,便不肯再多说半个字。
卓历不得已只能报警,警察调查一番后告诉他孙谚识安然无恙,让他不要再来扰民。
孙谚识的父母一直很疼爱儿子,卓历认为孙谚识只是被父母关起来了,他以为只要他们两个坚持得够久、够坚定就能打动父母。然意想不到的是,孙父孙母竟然把独生子送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戒同所!
孙谚识在戒同所被整整关了两个月才拼死逃了出来,时隔两月卓历见到了一个面目全非的孙谚识。
戒同所这个魔鬼监狱敲碎了孙谚识的精神世界,几乎将他彻底击垮。
郑烨在a省的那两天,亲眼看到孙谚识对着墙壁自言自语,半夜一个人在房里游荡,几乎成了一个疯子。
卓历精心照顾了半年,才将破碎的孙谚识拼凑完整,才让孙谚识慢慢摆脱了阴影,变成了那个意气风发、傲然挺立的孙谚识。
想到此,郑烨重重地叹了口气,曾经他以为没有什么能冲垮卓历和孙谚识,然而他们唇齿相依了十年,最后还是败给了现实与人性。
缓和了激荡的情绪,郑烨才回到病房。孙谚识已经睡着了,只是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紧蹙起,呼吸也不平稳。
郑烨帮孙谚识扯了扯被子,他凝望着对方这几天又凹陷了一些的脸颊,心里心疼又愤怒。
如果孙谚识不曾遇到过卓历……
郑烨挺不希望让朗颂知道孙谚识出现了幻觉,一是怕朗颂应付不来,二是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人看到孙谚识这种无助的模样。
可他并不能阻止朗颂来看孙谚识,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看着孙谚识,他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周六这天休息,郑烨白天在家带孩子做家务,让他老婆松口气歇一歇,傍晚时他才带着炖得软糯的砂锅粥来医院。
一进病房就听到孙谚识躺在床上,突然指着空荡的角落对朗颂说:“小颂,别让月月爬凳子,很危险。”
角落里哪有什么朗月,朗月正乖巧地坐在张吴的床边玩贴纸。
郑烨心里咯噔一下,忙迎上去,却见朗颂淡定地点点头,冲着角落叫道:“月月快下来。”而后又认真地比划了一句手语。
张吴看到郑烨,伸出手悄悄地比了个大拇指,郑烨笑笑,切实体会到孙谚识所说的那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这个不满二十岁青年成熟地让人敬佩、愧疚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