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颀放下勺子,有些茫然,就像现在他嘴上刚刚数落过她,见她可怜兮兮的望着满桌饭菜却无从入口,又于心不忍。
湛湛也挺委屈的,她又不是神算子,宫里做什么饭式她从何而知?正郁闷着,旁边探过来一只手,擎着筷子朝她面前堆了一把菜叶。
偏过头,看见诚亲王抬了抬眉头示意:“在大宴上专程告便儿上官房确实不文雅,这菜我在茶里涮过了,随便吃些先垫补垫补。”
湛湛不得不服,这位王爷确实很有智慧独创了一道清水涮菜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尝了口平淡寡味,不过比起前胸贴后背的境遇,她感觉真的是太幸福了。
诚亲王又从鱼羹里捞出了一根辅味的菜叶,放进自己的茶盅里打了个旋儿,侍膳太监忙上前接他手里的活儿,被他一眼给扫怵了,只能在一旁干晾着。
她巴巴儿的瞧着,他架着手迟迟不肯挪过来,睥睨着她道:“想吃也成,先说好预备拿什么犒劳我?”
湛湛不屑,心说清水涮菜的技艺偷学到了,还用的着劳驾旁人动手吗?可真正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筷子却不翼而飞了。
诚亲王看着她笑,是那种皮里阳秋的,欠揍的坏笑。
“王爷您可真会趁火捡漏儿!”湛湛运足了气儿,却只能压低声控诉他,她饿得猴儿急,就差抓耳挠腮了,临了求生的食欲战胜了骨气,只能暂时的低头妥协。
她有滋有味儿的啃着菜帮子问:“您想让奴才怎么报答您?”
允颀心里也没个章程,只道:“现在我还没有主意,等想好了再说吧。”
“那您得赶紧的快快儿想,保不齐哪天我就忘了。”
“你要敢忘,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太皇太后隔远瞧着问,“这两人嘀咕什么呢?吃顿饭还得头对着头商量?”
“您瞧这不是挺好的么,”太后笑道,“只要这俩孩子能说得上话,这往后去过日子,就容易相处的多了。”
宫里有午间歇觉的习惯,用过午膳太皇太后提议道:“今儿起了个大早入宫,不免疲困,哀家昨儿就让他们把寿康宫后殿布置妥了,你们上后头打盹儿歇会子。”
湛湛如蒙大赦,还没得及谢恩,就听诚亲王道:“有劳皇祖母挂心,湛湛进宫的次数不多,方才我们商量过了,等下打宫里逛逛,顺便也消消食儿。您歇您的。”
太皇太后跟太后对视一眼,看他们二人的目光愈发暧昧了起来,笑道:“今儿早起时,他们回话说雨花阁的花开了好几样儿,我还没来得去看,那儿离得近,你们先去帮哀家瞧瞧罢。”
湛湛不知道这位王爷憋的什么主意,她肚子里就种了几棵菜帮子,怎么的就答应他去溜食儿了?
撤了膳,她跟着诚亲王出了慈宁宫,沿着头所殿的甬道往前走。男人的步子普遍迈的很开,湛湛踩着马蹄鞋,要想走得快赶上他的进度,还得当心脚下崴泥,不得不卖了老大的力气。
她望着他袍底的海水江崖纹飘扬着,汹涌如浪,干脆停下脚不走了。
“王爷,我饿,奴才走不动了。”
驻足侧过身来,身后两侧是朱红万丈的宫墙,把苍穹辟出一道早春的湛蓝,她站在那样的格局里,倔强的精气神儿把身上的华服渲染的更加艳丽。
允颀这才发现从来没有谁家的福晋能把那身亲王福晋的吉福穿的像她那般合身,他勾了勾下巴叫她,“我知道,寿康宫那边没人住,长时间没开灶了,这不带你出来觅食儿了么?”
她屁颠儿屁颠儿的又跟上来了,屈个腿儿道:“谢谢王爷!王爷您真好!”
允颀对她的脾性又有了一些领悟,凡事只要和衬了她的心意,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嘴上叫他那叫一个甜甘。就像他不久前才发现她吃不得水产花生这一特性,就这样一点一点潜移默化的了解她,两人之间大概就能培养出一些默契出来了。
耳边她鞋底踩在青石地砖上发出清脆响动,不疾不徐,一声一声扣击在他胸室,隆隆回响不绝。
虽然不愿承认,然而他确实动心了,有些突然又仿佛适逢其会。
允颀不是一个过多踌躇的人,他热爱争取,娶她的初衷是为了拉拢云贵总督手中的兵马,她不过是这局权术中的附赠,他曾告诫过自己切勿贪心去试探交易之外的界限,比如感情。
然而欲望是无休无止的,人生难得肆意尽欢,既然他亲手破了戒,不妨下定决心去求取,她是他过门的福晋,除了名义上一纸婚约的装点,眼下的他更渴望跟她之间开展一场实质性的婚姻。
允颀放缓步子落后她半个肩,悄无声息的打了个手势,遣散了宫里随侍的太监们。
第39章 晃身浅游
走近春华门,门上的太监赶紧来迎,“奴才恭贺三爷新喜了!”
诚亲王免了他的礼道:“你这儿有什么吃的没有?”
问的这样直接,不光湛湛,太监也愣了,心说诚亲王大婚后进宫觐见两宫老主子,怎么刚过了饭点儿,又到雨花阁来问吃的,竟然像是在慈宁宫没吃饱的样子,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
宫里做奴才的从来不细想原因,主子交待什么,照着做就完了。“回王爷,只有一些汤羹剩菜,奴才们吃剩下的您吃不得,咱们阁里没主子,奴才们平时也吃不上水果点心,您跟福晋先进里头休息,想吃什么,奴才这就上御膳房让师傅们预备。”
“谙达别忙,”湛湛忙出声阻拦,“王爷也......也就是随便问问,没有的话也就算了,不必麻烦。”
太监道:“福晋您客气了!奴才跑这一趟又不值什么。”
湛湛拽住了诚亲王的袖子,仰着脸小声哀求道:“王爷,为了顿吃的打扰御膳房,回头消息传到慈宁宫,问起原因来该怎么办?奴才不饿了,什么都不想吃了。”
“你怕什么,我就说是我想吃的,打慈宁宫那么老远走过来,晌午吃的饭都克化干净了。”
她急得晃他的袖子,“您说的这是什么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儿,哪里有走了几步路,肚子就空了的道理?再说了您打慈宁宫里出来上别处讨吃的,传开了不是折皇祖母的面子么?下午听戏,畅音阁应该备的有果子点心,我捎带脚儿吃点就行了。王爷,您别为了我惊动宫里人了,成吗?”
不得不说她在宫里的为人处事的确是很有尺度,能够拎得清轻重缓急,先前她没有自信,怕入了宫露怯,其实她比她自己想象的更加聪明。
太监闹不明白诚亲王跟他福晋拉腕儿扯袖打了什么嘀咕,横竖是又不打算要吃的了。
允颀很自然的拉起湛湛的手往门里进,太监在前头引路,“奴才料估您跟福晋是来院儿里赏花儿的,先里面请,奴才给您二位泡杯茶去。”
湛湛嗅了嗅鼻子,“怎么有股烤白薯的味道?”
太监一愣,“福晋您鼻子可真灵,奴才们贪嘴,在值庐的火炕里头扔了几个,估摸着该烤熟了。”
诚亲王眉头皱了起来:“这不是有吃的么?”
见他板着脸,太监一惊,“王爷跟福晋都是金贵人儿,怎么能吃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呢......”说着瞧这位主子爷的脸越来越臭,忙改了口说:“奴才这就给您拿去!”
“别慌,”诚亲王丢了些碎银,又摘了汗巾递给他,“拿这给垫着。”太监忙嗳一声,撒欢儿去了。
雨花阁跟宫里其他的院落相比规模不算大,绕开前门矗立的一座重檐阁楼,一阵花香扑面而来,后院的昭福门掩映在成簇的垂丝海棠中,门洞外是另外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