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旧英道:“他名唤云锦书,是我九门云氏的小公子,年少时便以箭术名动江南,十七岁夺下文武双榜状元,同年领迦陵君之命潜伏西幽。”
梅旧英讲得细致,玉映川一字一句也听得很仔细,轻声问道:“锦书……可是云中谁寄锦书来的锦书?”
“正是。”
“很适合他。”玉映川的笑意悠远,仿佛往昔梦的残影。他从指上将扳指褪下:“这是由他的骨灰烧成的。梅相送他回江南吧。”
梅旧英摇头:“锦书更愿留在你身边,你对他早起杀心,迦陵君三番两次接应他脱身,他却不肯。”
“是么……谢谢梅相告知。”玉映川笑道,低头重新将扳指仔细地戴上了,许久都没有抬头。
“我也是成全他的一腔痴情。”梅旧英黯然叹息道。
四个月后,京中大狱,玉映川殒命于一杯牵机酒。
那时西幽已亡国许久。
西方战线的故事,则更似正统的英雄史诗。
重甲方阵当真破不了么?
方阵正面冲击,侧翼薄弱的道理人人都懂。可面对密麻如森林的长茅,高墙一般的铁盾,铺天盖地的飞箭,铁锤一般的骑兵,要多么敏捷和迅猛,才能一举突破它们?
白龙侯能。在崎岖的西境戈壁上,他率领精锐骑军冲进万人中,其疾如风,侵掠如火,气贯长虹般撕裂了骑兵方阵。
从此,不仅景国流传着以他为名的破阵曲,就连赤水西岸的歌谣里,亦镶嵌着他战神般的名字,因为诘屈聱牙而更加富有神秘的异国情调。
他们说,他战败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他的人马太少了,他其实死于简单的数学游戏,你有一百个人,我有十个人。
他们说,龙战死的原野上,东方的末裔王子单人匹马,白马金鞍,他的剑光倒映着残阳如血,他的白衣不染纤尘。
这是注定只存在于歌谣里的幻想,过于辉煌,过于洁净。
事实上白龙侯自刎那日,是一个白云在天的荒原深夏。一年中草原最浓郁丰盛的时节,风起云涌,草海翻卷,
荧惑骑兵为他们奉若神明的少帅战死至最后一人,把狼的牙齿打碎,指爪拔掉,狼死时还是狼。
尸山血海里,最后倒下的是他的白马。
骄矜的三尺雪身上的血凝固成块,纷飞如云的鬃毛乱糟糟的虬结,它中箭如一只滑稽的大刺猬,倒下时轰然一声,溅起滚滚烟尘。它的大眼睛里流着泪,仿佛还是十年前的雪夜,那匹群狼环伺中的小马驹,怀抱着无尽期冀,不舍地望着自己。
玉尘飞眼里亦有莹莹泪光,流下时却是鲜血。他因无数次催动花欲燃,眼睛一片血红。
但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傲慢而美丽。
“白龙侯,降了我吧。”慕兰太子坐在大象背上,他的蓝眼睛里有着志在必得的迷恋。
“你么?休想。”玉尘飞大笑。
他横剑自刎那一剑亦如抽刀断水般潇洒决然,他的白袍旋舞飞扬,仿佛八方的风都向他涌去。
江山为之折腰。
消息传到南方战线,沈劲松闻言神色自若,直到指挥完收官战后,才从马背上一头跌下,昏迷不醒,生机断绝,药石无效。
军医束手无策,向梅旧英道:“正是……哀莫过于心死。”
梅旧英闻之拂然,屏退旁人,亲执其手,在他耳边反复道:“松哥,你是要一尸两命么?”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