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写几个字就见玉尘飞含笑看着自己,这才醒悟,原来自己可以直接说话的。
这下解释起来就更娴熟了,似乎从小被问过太多遍,“父亲说,他和夫人是在玉遥关初见的,所以管我叫玉遥。后来他又与夫人天人两隔,遥不可及……”
玉遥搂着玉尘飞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偷偷说:“父亲不让我告诉别人的,他说我其实姓玉,他把这个玉藏在名字里了。父亲平时只管我叫玉遥,从不喊全名的。”
玉尘飞听得无限感念,沈劲松当年绞尽脑汁才憋出个小黑,这孩子简简单单的名字,他又穷尽了多少心思。
——但夫人和娘又是怎么一回事?
枉小侯爷一世风流,到头来却被这个老实人占了便宜,当了便宜媳妇。
这时候也懒得计较这些了。他运笔如飞,怒气冲冲:“是谁送你来的?
玉遥紧张道:“不是父亲,爹爹不要错怪他。”
玉尘飞失笑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写道:你很护着他。
玉遥低头:“父亲很辛苦。”
玉尘飞垂眸写道:你要来帮他当说客么?
玉遥道:“遥儿不是父亲的说客,遥儿是自私鬼……”他抽噎道:“是我想要爹娘都活着,都陪着遥儿。”
玉尘飞定定许久,笔尖的墨在纸上洇开一大朵。
都活着……可按他原来的计划,他和沈劲松是要一同死的。
只留下这孩子孤零零在世。
本以为沈劲松至少能托可信之人照顾遥儿余生,可若真的信得过,玉遥怎么会被当作一枚筹码摆在自己面前?
正是神思不属,那默默尾随而来的猎户少年突然出声道:“主君!”
玉尘飞愕然抬头。他从未被如此称呼过,大君是他父王的头衔。
阿焕红着眼眶吼道:“我们也想要你回来!我们幽人!”
玉尘飞手头的笔当啷一声掉进砚台,溅起飞墨,点在衣袖上,如当年斑驳血花。
他心潮澎湃地问道:你们还活着?
阿焕道:我们只有四千多人。日子过得很苦,没多少男人,老弱妇孺吃不饱穿不暖……”毕竟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说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
你们在哪里?
阿焕又弯弯绕绕指了一通,玉尘飞却看懂了,神色立变,一点血色也无。
怎么偏偏在那里!
今夜注定不宁,又有亲兵入帐急秉:“有景军叫阵!”
玉尘飞不解。沈劲松治下的景军向来死守避战,如何今夜主动出击?
那亲卫神情怪异,似有难言之隐,支支吾吾道:“说是叫阵,可其实就来了一个人。”
玉遥雀跃道:“一定是父亲!”
包铁的厚重木门被推开一条缝,玉尘飞一手举火,一手抱着玉遥,走出军寨。
火光下父子二人是一样的俊秀眉眼,交相辉映。沈劲松一时把所有事都忘光了,只是静静地凝望着这温馨的一幕。
玉尘飞也在观察他。说是叫阵,沈劲松却未披挂甲胄,布衣束发,仍是落拓江湖的模样,神色亦憔悴疲倦极了。他见到遥儿平安总算放心,眉眼间仍残留着惊悸和怒火。冲玉家父子微笑时,像被泪水浸湿的皱布,虽然柔软如昔,却不够舒展。
他不待玉尘飞发问,就自顾自恨声道:“什么中军大将不能擅离职守只身犯险,都是放屁。我在前线保家卫国,他们把我的幼子送入危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玉尘飞挑眉,眼神戏谑地问:你待如何?
沈劲松道:“当初剑水城我就打定注意此生不离你左右,你再不要我,我还是要厚颜无耻地缠着你的。”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