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也好,宋骏也罢,这都是投胎投的好,上面有人罩着,以后的路肯定是一帆风顺,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唉,刘大师,小心。”经过后花园时,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正在搬一米来高的大陶瓮,黑瘦青年连忙小跑了过去,搭了一把手,“刘大师,这些粗活让我们小青年来做。”
韦宅从修复师到助手再到小工都有二十多人,瞿老这边的人更多,一些粗活基本都是助手或者小工来做。
刘大师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随后笑着道谢,“小牧啊,没事,大家手里活都很多,我就把这个陶瓮挪到角落里,然后顺便清理一下,留在这边有点碍事。”
刘大师抬眼看了一眼站在回廊里的方棠,连忙开口:“小牧你赶快带着方组长去找瞿老,我慢慢弄就行了,别耽搁方组长的事。”
方棠远远的看着有些脏污的大陶瓮,摆放在花园的角落里,是用来盛水浇花用的。
“没事,这么大的陶瓮,刘大师,我们把放倒滚过去。”黑手青年小牧笑着接了一句。
一米多高的大陶瓮一个人搬不好使力,两个人倒是可以,但一会儿自己走了,刘大师要清理陶瓮的底部,他一个人放倒陶瓮容易打碎。
小牧就想着将陶瓮放倒了,又好搬又好清理,等弄干净了再竖起来摆回原地。
“不用不用,你去忙,我自己慢慢弄就行了。”刘大师竭力的反对着,脸色也有点的难看,似乎嫌弃小牧多管闲事。
性子圆滑的小牧一看刘大师这态度,倒也不上赶着帮忙,脸上依旧是热情的笑容,“那我就先走了,刘大师你要是不方便就喊人帮个忙。”
小牧快步回到了方棠这边,笑着解释了一句,“刘大师就是这孤僻的性子,方组长,我们过去吧。”
花厅里,瞿老正低头看着桌上的房屋结构图,王家祖宅太大,不管是房屋本身的材料还是屋子里的摆设品都精致多了,也给修复造成了不低的难度。
瞿老拿下眼镜,笑着看向走过来的方棠,“你怎么过来了?”
“爷爷,韦宅那边没多少要修复的摆设品,我过来帮忙。”方棠说明了来意。
“那敢情好,王家库房里发现了几箱损毁的摆设品,我正头大呢。”方棠今天不过来,等忙过这几天,瞿老估计也会主动开口,“你跟我过来,在内宅这边的库房,我带你过去看看。”
大户人家的摆设品多,自然有一些损耗,这些珍贵的摆设品损毁了,也不会直接丢掉,而是收起来,找修复师修复好了,又和新的一样。
王家祖宅这两大箱,四五十件的损毁品,以陶瓷居多,有个小匣子里还有一些玉饰,估计王家家大业大,这些被损毁的也没有找人修复,一直丢在库房的箱子里蒙尘。
“现在这些年轻人啊,一听是说修复这些损毁的东西,一个一个都找理由退缩了。”瞿老忍不住的叹息一声。
修复那些古董字画或者轻微损毁的摆设品,稍微修复一下,那就是一个漂亮的成绩,说出来也有面子。
可这些丢在箱子里损毁严重的物件,谁也不愿意沾手,耗费时间长不说,因为损毁的严重,即使修复好了,也没多少价值,说到底都不愿意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硬性分摊下去。”方棠接过话,谁都想修复价值不菲的古董,可这些大宅里,更多的还是普通的物件,以清朝和民国的居多。
看着态度强硬的方棠,瞿老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你这脾气和小卢一样,真分摊下去了,他们消极怠工,这些物件修复坏了,他们不心疼我心疼。”
对瞿老这样的修复大师而言,修复的意义不在于被修复物件的价格高低,而是修复本身,偏偏很多人只想修复那些价值连城的珍贵古董,修复好了,名声也就传出去了。
瞿老和方棠走到走廊这边,就看到刘大师正在清理地上的碎陶片,刚刚的一米来高的大陶瓮还是碎了。
听到脚步声,刘大师抬起头来,见到方棠和瞿老后,表情顿时转为了尴尬和僵硬,“瞿老,我就是……就是手滑了一下,我下一次一定注意。”
瞿老快步从走廊下来走到花园里,看着地上碎裂的大陶瓮,捡起一块碎片看了一下,好在只是普通的陶瓮,“以后多注意,这么大的陶瓮你一个人怎么搬得动。”
方棠低头看着地面,除了碎裂的大陶瓮之外,还有一些腐烂的树叶和泥土,估计是因为王家祖宅没有人打理,大陶瓮里积了不少尘垢泥土和落叶,现在打碎了,所以陶瓮里的脏污也撒了一地。
“小棠,走吧。”瞿老刚开口,却见方棠忽然蹲下身来。
站在一旁拿着扫把的刘大师表情咯噔一变,抓紧了手里头的扫把柄,不过,片刻刘大师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乍一看这紧张只是因为他打碎了陶瓮然后被瞿老抓了个正着。
方棠伸出手,将一块沾着不少泥土碎陶片捡了起来,将腐烂的落叶剥开,方棠仔细的看了看,在腐烂、脏污的泥土里,有一小块的泥土似乎有些不一样。
“爷爷,你看一下。”方棠站起身来,掌心里指甲块大小的腐土,可土的颜色却不是黑褐色,而是蓝绿色。
方棠用手仔细的剥开腐土,指甲片大小的金属出现在她的掌心里,仔细一看,阳光下,隐隐的能看到一点金色。
瞿老微微一怔,他毕竟年纪大了,视力不如方棠这么利,自然没在一堆碎陶片和泥土、腐叶里发现这一点不一样颜色的泥土。
估计埋在土里的时间有些久了,金属也被腐蚀了,有点脆,似乎力气大一点都能碎成粉末,瞿老看了看,“估计是什么摆设品表面的金属涂层,脱落后随着泥土被丢到了大陶瓮里。”
方棠没有开口,清冷的目光看向一旁刘大师,想到之前他一个人要挪开这个大陶瓮,甚至拒绝了小牧的帮忙,而这会儿,陶瓮就碎了……
方棠视线锐利了几分,余光从刘大师的裤子口袋扫过,黑色的裤子上也沾染了一些泥土,在裤脚上并不奇怪,可是他裤子口袋上竟然也沾着泥土就奇怪了。
就在刘大师的表情会越来越紧绷的时候,方棠突然收回了目光,对着瞿老开口:“我感觉不像是金属涂层,更像是金箔。”
黄金具有良好的延展性,所以古代的匠人喜欢将黄金捶打成极其薄的薄片,也就是金箔,再用粘结剂将金箔贴到器物、建筑物、皮革、织物甚至纸张的表面,这也就是古代的贴金工艺。
方棠仔细看着指尖的金属薄片,真的很薄,“以前出土的金箔器物,表面的金箔厚度仅有0.01毫米,而且形状规整,爷爷,你看这个金箔残片,虽然厚了一点,似乎也经过捶打和退火处理。”
不等瞿老开口,方棠目光直视着刘大师,清冷着声音继续开口:“这上面的蓝绿色应该是因为埋在泥土里形成的锈层,碱式碳酸铜就是这个颜色。”
如果只是普通的金属涂层脱落,混杂在泥土里,然后出现在大陶瓮里并不奇怪,可是如果是金箔一类的,因为精湛的加工工艺,金箔并不会从器物的表面脱落。
即使脱落也是一小片整体掉落,可方棠手里的金属薄片指甲盖大笑,却是不规则的形状。
除非是这大陶瓮里原本藏有什么器物,而且还是贴金工艺的器物,埋藏的时间久远了,这才导致表面的金箔脱落。
听到这里,瞿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清癯的脸上表情转为了严肃,“小刘,你是自己将东西交出来,还是我派人去搜!”
脸上表情青白的变化着,可半晌后,低着头的刘大师猛地抬起头,愤怒的开口:“瞿老,我敬重您是修复界的老前辈,可你不能因为方棠的一句话就诬蔑我!”
似乎是气狠了,刘大师声音都有些的发颤,“我刘远虽然不是什么大师,可我的人品不容任何人诋毁!方棠红口白舌的长篇大论一番,你就指控我偷窃,你们有证据吗?”
刘大师的声音不低,所以离得近的人都听到了,大家停下手里的活,诧异的看向花园里的方棠三人。
“我们可以鉴定这是不是金箔。”看着理直气壮喊冤的刘大师,方棠平静的开口,“金箔不可能从器物表面脱落,除非是深埋在土里,被泥土和雨水腐蚀了,这才导致表面锈蚀,金箔才会脱落。”
“即使鉴定出这是金箔,也不能证明我什么!”刘大师铁青着脸辩驳着,因狠狠的目光盯着方棠,“一块金箔难道还能给我定罪吗?”
瞿老对方棠的鉴定能力很相信,再说这如果是金箔,就说明大陶瓮里肯定了掩埋了贴金工艺的器物。
“小刘,你要明白,你一时糊度我可以理解,但如果你拒不承认,真的查出来了,这就不是小事了!”瞿老面容严厉了几分,见财起意可能只是一时起了贪恋,但被揭穿之后却拒不承认,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四周已经站了不少人,一开始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的,对刘大师他们并不喜欢,平日里端着架子,高傲的很,根本瞧不起比他小的修复师,更别说那些助手和小工了。
这会听刘大师的话,众人也听明白了。
“之前我带方组长去瞿老那里的时候,刘大师正在搬大陶瓮,我打算帮忙将陶瓮放倒,这样又好搬又好清理底部,可刘大师却拒绝了。”小牧此刻恍然大悟的开口,敢情是因为大陶瓮里藏着东西。
如果将陶瓮放倒了,估计里面的东西会撞击到陶瓮的侧面,小牧说不定就发现了,难怪刘大师不同意。
一开始大家还不知道该相信谁,方棠的推断有理有据,只要鉴定出这薄片是金箔的话,那大陶瓮里铁定有东西。
现在又有了小牧的话,大家更相信方棠了,虽然他们有些忌惮方棠,但方棠精湛的修复技艺还是有目共睹的。
“瞿老,你就因为偏袒方棠,所以要给我定下莫须有的罪名?”听到四周人的议论,刘大师愤恨的瞪了一眼小牧,迁怒的叱骂。
“你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呸,我刘元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小子不就是想要巴结方棠,你们一个一个的诬蔑,我刘元人单力薄,我以死明志!”
歇斯底里的怒骂之后,刘大师突然转过身,眼神一狠,凄厉的嘶吼一声,一头向着回廊的柱子撞了过去。
四周的人都是一愣,大家虽然来看热闹,可毕竟离的有点远,再说谁也没有想到刘大师会撞柱子,这又不是拍电视剧,受到冤枉了不是撞墙就是撞柱子。
方棠眉头一皱,一股金色元气从掌心里外放出去,在众人惊恐不安的视线里,刘大师一头狠烈的撞了过去。
大家都以为会看到头破血流的画面,如果撞得狠了,说不定还能看到脑浆迸裂……而胆子小的都闭上眼不敢看了。
“呃……”众人呆傻的愣住了,撞柱子来以死明志的刘大师也愣住了,他一头撞到了柱子上,可人没有倒下去,头也没有撞破,这就好似做了个撞柱子的摆拍动作。
现场有一瞬间的安静,估计这画面太搞笑太滑稽,不知道是谁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刘大师老脸一下子涨红了,他是用了力气的,就是为了将事情闹大,让自己处于劣势的地位,可刘大师感觉自己没有撞到坚硬的木头柱子上,更像是撞到了软绵绵的棉花上,别说头破血流了,连个声响都没有。
真是见鬼了!听到四周刺耳的笑声,刘大师表情一狠,身体猛地往后一仰,然后再次往前猛地一撞,依旧是个连个闷沉声都没有。
哈哈!这一下,反应过来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刘大师是来搞笑的吧!他就算是将额头撞个肿包出来,也算是以死明志了。
“估计是怕痛。”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正常人,谁有那个决心寻死觅活的,说自杀也就吓唬吓唬人而已。
瞿老也回过神来,表情诡异的变了变,看着旁边几个笑的前仰后倒的小年轻,忍不住的笑骂了一句,“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将人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