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珠迅速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宋珏,随后满不在乎轻哼了一声。这次却没有再阻止洛宁行礼。不论是谁,只要能救下洛宁就好。若是那晚杨晟真没有找到她,那才真是最为可怕。
“举手之劳而已,表妹无需多礼。”他语气清淡,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完全不像昨日那般红了眼想要掐死她的疯子。
洛宁战战兢兢地对上他的眼眸,她努力想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惧,毕竟是在他面前。可是无论面上怎么冷静,手心儿始终是汗津津的,衣衫下的腿也颤抖哆嗦不停。
“表妹若是梦魇,睡前燃上安神香可缓解症状。若是需要,晚些时候我让砚池送些与你。”
端得是一幅恭检自若,心怀宽广的杨二公子的形象,可是这回洛宁确是听得毛骨悚然。什么梦魇,什么红痕,还有那哪门子的安神香?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她总觉得杨晟真似乎话中有话,甚至闭着眼都能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可是再抬眸时,他眼底早已是一片清明,甚至愈发亲和温顺。
“多,多谢。”洛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宋海珠一起离开的,她现在脑海中只剩杨晟真临走前说的安神香的事。
洛宁躺在床上正思量着对策,冷不防的门外响起了宋海珠的声音。
“洛宁,你在吗?我去太医那里拿了些珍珠霜。”
宋海珠抱着些瓶瓶罐罐就来了,见她还要伸手解开自己的脖颈上的盘扣看勒痕,洛宁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真的没有什么事,海珠姐姐,你放心,我会抹药的。”
若是衣领解开,脖颈上的指痕便会一览无余,到时候任谁见了那些明显的掐痕会相信那是勒痕?
“那行,等你自己抹吧,只是你怎么会梦魇呢?我记得你在王府的时候可没有梦魇过?”宋海珠兀自思量着,又起身环视了一圈,“是不是这屋子里有阴气啊?要不我给你换间房子?”
洛宁深深吸了一口气,都怪她随意胡诌了一句梦魇,现下又要宋海珠替她操心了。真是一句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织补。
“多谢海珠姐姐,不是快回去了吗?不碍事的,我自幼就有些这毛病,有时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醒着,可是身子却怎么也动不了,这次估计是吓着了胡乱抓扯到床幔将自己勒着了。”
“竟还有这种说法?我只听别人说过那种梦魇好像叫鬼压床,兴许是太累了。也是,近些日子以来我也发现你不爱动,昨日打了马球,估计消耗了你太多力气。都怪我考虑不周……”
“海珠姐姐不必自责。天地良心,海珠姐姐待我是一等一的好,洛宁感激还来不及呢!”洛宁连忙拉着她的胳膊轻笑。
“你呀你!真是一张会哄人的小嘴!”宋海珠抬手轻轻捏着她柔软的腮肉,欢笑不已。
另一边,宋珏和杨晟真二人相对而坐,互执棋子。
“殿下的病如何了?”杨晟真凝视着棋盘,沉声问道。
“还能如何呢?不过是老样子。你看此次秋猎圣人携一众宫妃皇子,却唯独没有带太子。”
宋珏摩挲着手中的白子,注视着棋盘,接着又眯起眼眸抬眸看向他,“你不觉得今日你府上那表姑娘很奇怪吗?”
话题陡然一转,杨晟真错愕地抬起眼眸与它对视上,“汝安何处见得?”
“她左侧颈下三分的痕迹约两指宽,右侧偏前方却痕迹加重,且宽度明显小于左侧。这绝不像是梦魇时被床幔缠绕所致。若是缠绕,那勒痕应是均匀明显的。她这,看着倒像……”
“掐痕!”杨晟真抬手撤下他一颗白子,面无表情道。
“确实是这样,近来海珠总和她在一处,我总觉得,海珠自从遇见你家那表姑娘,行事不妥愈发肆无忌惮。”宋珏想起昨日宋海珠挑出的事,敛眉闷声道。
“汝安是何意思?”
“我也不是刻意针对她,只是凭我在刑部的直觉,总是觉得她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她身份低微,极有可能惹到此处的贵人,亦或是沦为贵人的玩物。与其败坏声名,不如提前解决了,还省的带坏了海珠。”眼见着接连又失了几子,宋珏神色愈发凝重。
“汝安放心,我会好生管教她的,若是如你所说,我不会轻易放过她。”他垂眸看向手中的黑子,沉声道,“只是海珠的性子,确实也该管管了,不然以后易遭人算计。”
“她啊!我若是管得了,她还敢对我蹬鼻子上脸吗?像她那样无法无天的性子,有哪个人能受得了她?原本幼时得知母亲给我生了个小妹,看她的脸圆嘟嘟的,还会朝我笑。那时是真的疼爱她,甚至还想过以后让你来照顾海珠。后来她越长越歪,自从那次被她狠狠损了颜面,且她还不知错,愈发得胡搅蛮缠。我见她就来气。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顾姑娘与你最为般配。”
“行了行了,不过随意的手谈,你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
宋珏突然起身,看着满盘皆输的棋局郁闷不已。
第26章 侍妾
天色渐晚, 洛宁等得愈发焦急,她也不敢轻易出去,万一杨晟真等会儿派人找不到她又该如何是好?
不过见他今日那幅云淡风轻的神情, 若不是提起了安神香,洛宁真的就以为他肯放过自己了。如今倒好了,莫不是他一觉醒来改了主意?
洛宁秀眉紧蹙, 神色悻悻地趴在小案上,把玩着宋海珠带过来的珍珠霜。事到如今, 对她来说京城里的一切都恍如隔世。幸好结识了宋海珠、杨嘉雨这些真心待她的人,甚至还有穆大夫……短短的一瞬, 洛宁已经想了太多太多。
她起身走向梳妆台, 注视着镜中红颜明亮坚定的漆黑眼眸, 对着镜子在鬓上插上了之前寿宴时姑母送她的蝴蝶牡丹嵌珠金簪。若是这次杨晟真改变了主意, 她也不愿意坐以待毙, 死前最好还能将杨晟真和姑母一同拉下去。
洛宁抿了抿朱红的口脂, 抬眸向窗外扫去。日渐黄昏,支摘窗外的天色愈来愈暗。她垂首解开了腰间的丝绦, 最后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那身碧色交领襦裙。
刚收拾好, 门外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洛宁心底猛地一惊,手中的胭脂瓷罐险些滑落。
“韩姑娘,公子有事唤你过去。”
是砚池的声音,洛宁眼中闪着泪光,最后叹了一口气,轻声答应。
再次开门时, 夜幕愈发深沉,晚风从山上吹来, 冻得人瑟瑟发抖。她穿着交领襦裙,脖颈和锁骨的大片区域都暴露在冷风下。凉风触及脖颈上的掐痕时,更像是刀割一般。
洛宁抱着双臂匆匆而过,一路上隐约可以闻得见清冷悠长的菊香。她缩了缩身子,一时竟想不起来独墨菊是何香味了?从湖州来京城,老宅里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带来。那棵独墨菊是她冒死为知韫哥哥采的,留在她身边也算是个念想吧。只是不知,若是今日她出了事,又有谁能替那朵菊花遮风挡雨呢?
她不禁暗暗后悔,一时间更为恼怒杨晟真了。洛宁抬眸,看向远处漫无天际的夜空,苍然冷笑。眼底的光芒却愈发暗淡,最后变得空洞无神。
今夜无论如何,她都逃不掉了。不是杨晟真杀了她,就是她杀了杨晟真最后再自尽。那个疯子,约莫此刻最好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脑海中精神紧绷着,此刻她又不由得想起了宋海珠,空洞的目光顿时由变得泪眼涟涟。
这件事,她怕是最对不住的,就是海珠姐姐了。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洛宁垂眸,心中暗暗发誓,若有来生她便甘愿为宋海珠做牛做马,有求必应。
“韩姑娘,里面请。”砚池将她领到抱厦前,而后径自离去。
透过隔窗,依稀可见昏黄的烛火欢呼跳动着。洛宁吸了吸气,调整好情绪,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