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已经看出慕容芝与顾朝的关系已经变了,想来顾朝将什么事都告诉他这位小姐了。但她早有预料,顾朝本就不是真的爱她, 不过是将那救命之恩的感激当作了喜爱。
可惜没等她利用完这感情拿到九转仙莲,顾朝就醒悟过来。
但即便如此,慕容芝也不该说出她这是中毒了的话。
“宋小姐,你这毒都要渗进骨子里了,自己还不知晓么?”虞芝啜一口茶水,缓声道,“你吃了那么多瓣九转仙莲,可有一点儿用?”
“有的。”她肯定道,接着却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迟疑起来,“有的……我不知晓。”
见她面露犹豫,虞芝也不着急,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又看向谢朝兮,对他使了个眼色。
谢朝兮将九转仙莲摆在了宋暮眼前。
这花被慕容芝养得极好,可虞芝对这事一窍不通,附身后便将花交给谢朝兮打理了。今日带来一看,倒是比之前长得还要有生机些。
只是它比最早的时候已经缩了两圈了,最外层的花瓣不断被人扯下,便是养得再细心,外层微微变成褐色的底部仍是难以忽视。
宋暮自然认得这差一点就要属于她的花。九转仙莲有多珍贵,他们三人都知晓。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感慨对方的胆量,还是该愤怒对方的轻视。
但看到面前女子一脸的和善,她眼底不由得浮现出几缕困惑。
“既然你不知晓,那便试上一试。”虞芝对她笑笑,似是一点也没把眼前人当作前几日还在深夜潜入慕容府偷花的贼人。
她说完,便摘下一片花瓣,将之放进宋暮眼前的茶杯中:“请。”
事情到了这地步,宋暮心中已然有所猜测。她紧紧咬着下唇,盯着眼前的茶杯看了许久,才就着茶水将那片花瓣服下。
九转仙莲是灵宝,被传得神乎其神,可她听到别人谈起,总会有些不屑。若当真这般厉害,她都服下了这么多片花瓣,怎连她这点儿病都治不好?
她试过烹煮,自然也试过直接服下,可不论如何,口中总会感到一股涩涩的苦味,就像在提醒她脆弱的灵根,久治不愈的经脉。
往日顾朝将花瓣送来,她每每服下之后,义父便会给她一块蜜饯,如同幼时她染了风寒之后,哄她喝药一般,悉心关怀,怕她被苦着。
而在这之后,她便能感到四肢百骸的痛苦减缓些许,甚至连逐渐萎缩的灵根之上的黑气都会散去。
她坚信这是九转仙莲的功劳。
但也有一次,她实在是痛到不行,从顾朝那儿将花瓣拿到手便等不到回府,直接将之吞服。那时她除去感到体内灵力浓郁了些,体内的痛苦却丝毫没少。
最后她痛晕在了一处巷道之中,是义父找到她,将她带回去,告诉她:“如今沉疴难愈,仅仅花瓣已是无用,唯有整株九转仙莲能根治。”
可即便如此,为何连减缓痛苦都做不到了呢?
服下虞芝递来的茶水,花瓣在唇齿之间化开,苦涩的味道蔓延,又被舌根传来的茶叶清香所覆盖。有浓郁的灵气沿着喉往下入,宋暮清楚地感到自己五脏六腑内的痛感,与气海内稍稍增长的灵力。
仔细地感知身体的变化,她看着桌上摆着的这盆九转仙莲,脸上露出麻木的神色:“没用。”
这是不可能的。
那么多药师被请回来,都说她这是幼时引气入体落下的病根,灵根萎缩,经脉受阻,都是顽疾。
可这世上没有顽疾是九转仙莲治不好的。
——除非是毒。
甚至没有难以置信、没有歇斯底里,她在喝下这口茶的时候,似是就已然知晓了结局。或许是她早有疑惑,只是她不愿这般去猜,这般去想,她宁愿沉浸在那个为她编织的故事与爱的囚笼之中。
她的义父将她养大,带给她如爹爹一般的关怀,是假的么?
就像她哄骗顾朝,用所谓的救命之恩让他爱上自己一般,都是假的么?
“我中毒了?”她抬起头,看向虞芝,眸中盛着透明的水光,“我被骗了?”
只是她自己也知晓,这不过是在询问一个已知的答案。
虞芝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方手帕,她将之轻轻抵在对方的眼尾,柔软的布料擦过细腻的肌肤,吸去那双明亮双眼中的泪,“好姑娘,你知晓的。”
宋暮不是什么突然找上门来的奇怪女子,她是慕容家在这城中的死敌——邬家家主邬封的义女。
原本虞芝也不会知晓,只是她毕竟在慕容芝的记忆中见到了那最后得到九转仙莲的黑衣人,沿着这线索去查,便查出了那人是邬封。
查宋暮难,查邬封却简单,只要知晓后者有个不常露面的养女,再联系上从顾朝这儿得到九转仙莲的本该是宋暮,推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太过轻易。
从谢朝兮那里听到宋暮身患重疾,等着九转仙莲救命之时她是不信的,可又听到他亲眼见过宋暮病发的痛苦,虞芝不由得想得更多了些。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一切都明朗起来。
邬封修为不过金丹,可年岁却已近三百,若是再不突破,那便要寿元将尽了。九转仙莲能延续修士寿命,他早就觊觎慕容家的九转仙莲,想要将之据为己有。可慕容震与他修为相当,年岁还比他年轻许多,交起手来胜负难分。邬封不敢硬碰硬,只好派自己的义女宋暮哄骗顾朝,又让顾朝从慕容芝手中偷出仙莲。
为了控制宋暮,邬封给她下毒,欺骗她是染疾,一切都是为了给她救命;而在宋暮得到仙莲之后,他便撕破脸面,自己将之服下,而后修为进益,将自己视为眼中钉的慕容府上下屠杀。
至于被他当作棋子的宋暮,虞芝并不知晓她的结局,但大抵是鸟尽弓藏了。
“你为何告诉我?”宋暮冷静下来,问道。
“我只是,见不得被人哄骗的傻姑娘。”虞芝将手帕塞进对方手心,合起她的五指。
不论是慕容芝,还是宋暮。骗她的人,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她不知晓慕容芝对宋暮有多恨,但总归是比不上顾朝的。虞芝扭头,让谢朝兮将花带上,语调又扬起来:“阿朝哥哥,我们回府吧。”
谢朝兮听她口中如此亲昵的称呼,分明知晓她是在依着慕容芝才这么喊的,但仍是忍不住耳垂泛红,低低应了一声,接着收起花,跟在虞芝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