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仁对这个孙女像是有几分耐心,答道:“这小魔修实在不识相。祖父想见见你,问问你在哪儿住着他愣是藏着掖着不肯说。这般嘴硬,我便干脆成全了他,让他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听他这般说,左寒似是为了自己而死。但虞芝垂着眸子,也未向着那尸体投去第二眼,半点没有动容。
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谢朝兮的心却揪起。
若真如这人所言,左寒是为了虞芝而死,那她是否会将这事就此记住,是否会再也忘不了左寒这个人?
“这小魔修的屋子竟还有阵法,不然祖父早已找到我们芝儿,芝儿莫要生祖父的气。”虞仁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以为自己寻到了薄弱之处,出声道。
他提起阵法,虞芝的脸上微露出一丝疑惑,却立刻想了明白,看了眼谢朝兮。后者紧张地如同自己才是那个将左寒杀害的凶手,不由自主地想要开口解释:“芝芝……”
若当真因为此事而令左寒在她心中留下个再也抹不去的痕迹……
谢朝兮的心口微堵,悔极之前去左寒屋外添阵法的自己。
但等他对上虞芝抬起的双眸,他才发觉方才是关心则乱。
他早就知晓,这世上没人会被她装在心里。
左寒不会,他也不会。
是死是活,对于她而言,并无多大区别。
至少自己,不会这般轻易死去,还有机会,还有时间。
见两人各自不知想着什么,虞仁脸色微变,以浑厚的灵力将他的话清晰地传至他们耳边:“芝儿,在外边闹了这么久,该随祖父回去了。”
“回哪呢?祖父。”虞芝终于抬眸望着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令她控制不住地颤抖,即便她现在已然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孩子,却仍然无法抑制身体自发的反应。
她捏紧谢朝兮的手,语气冷冽:“祖父,爹爹娘亲去后,我便没有可归去之处了。”
她话中的拒绝之意毫不隐藏,令虞仁和蔼的神色僵硬起来,生硬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威胁:“芝儿,小时候的你可没这么不听话。是你身边这么魔修将你带坏了么?”
灵气从他掌心挥出,撞在谢朝兮护在两人身侧的魔力屏障之上,火花喷溅开,绚丽之色在夜幕之下将这抹危险染得更深重。
似是不赞同小辈私定终生的长辈一般,虞仁这话说得如同下一刻便要让谢朝兮后悔招惹自己的孙女。但处于风暴中心的虞芝却“噗”的一声笑出来:“祖父,你莫不是想将他杀了吧?”
虞仁没听出她言辞之中的戏谑,理所当然的将之当成了虞芝对情郎的担忧。他说道:“芝儿,若是你乖乖听话,祖父自然不会将他如何。你们先前将紫竹峰那弟子杀了的事,祖父也会帮你们摆平。”
虞芝松开谢朝兮的手,退了一步,整个人藏在了他的身后,做出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嘴上说道:“祖父,我心意已决,就要和他留在魔界。你还是早些回吧。”
这般固执的话令虞仁再无法好言下去。这虽然只是他的分.身之一,但也是出窍期的修为,对付这两个元婴期的年轻人不在话下。看在与虞芝的祖孙之情上,他留了几分情面,但谁料她越长大,越不识好歹!
掌风裹挟着千钧之势朝着谢朝兮而去,漫天的杀意似有实体一般具现出逼人锐意。身前与身侧的躯体俱暴露在这样的攻势之下,避无可避。
顾及着虞芝,谢朝兮的身后并无危险。但他亦不可能让开身子将身后的虞芝暴露出来,脚下一步未动,将她在身后护住,双手于胸前绕了一圈,漆黑的、泛着幽暗红光的魔力席卷起身侧的花枝,汇成一道藤蔓编成的墙,接住一切进攻。
灵力带着刺目的白光,将这一方天空映得如同白日。谢朝兮难以抵挡,透过花枝缝隙的灵力便悉数击打在他的身上,灼穿衣料,甚至能闻见涌出的腥甜血味。
见状,虞仁趁胜追击,毫不留情。
他的衣袖被风扬起,手掌变幻出难辨的势,细碎的白色光点便自他的袖间而出,冲着谢朝兮的伤口而去。
虞仁来者不善,这点点白光若是碰到身上血肉,大抵有什么无法预料的后果。本应难测的轨迹在谢朝兮眼中清晰可见,他甚至清楚自己如何便能躲开。但他的身后还站着虞芝……
他转了身形,将虞芝护在怀中,后背绷紧,扛下了一切攻击。
虞芝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了他承受之际的闷哼与痛苦。她心中蓦然有几分好奇:“为什么?”
虞仁对她心存利用,只消将她挡在前方,虞仁自然会收手,何必费这些功夫。
况且,哪怕不护着她,这些灵力招式落在她的身上,自然会被虞仁化去,不会伤害她。
这一切谢朝兮不该想不到,也不该看不出来。
但他仍要这样行事,虞芝不由得问道:“你是为了让我感激你?”
生死之际也要保护她,让她心动,让她再不会随意对待他。
她的猜测又充满了恶意,谢朝兮听了,发觉自己竟已不会为这样的事而难过。他只是将虞芝按在自己怀中,手上的力度更大了几分,落在耳边的话也喑哑起来:“芝芝,我永远不会拿你冒险。”
他不至于如她所想那般算计人心,但他也无法理智到不顾自己心中的担忧。仿佛这些事情只要与虞芝扯上了一丝一缕的干系,他便抽离不出,宁愿置身陷阱,也不愿让她有一丝一毫受到伤害的可能。
“芝儿,与祖父走吧。”虞仁站在原地,朝虞芝伸出手来,似是要将她带出这个诡谲的魔界。
可虞芝知晓,那条路才是毫无光亮的绝境。
原本她并不打算插手虞仁与谢朝兮之间的打斗。前者哪怕只是一个分.身,修为也比她高一个大境界;后者纵然只是与自己一般的元婴期,但他身为天道化身,无论如何也不会死亡,若是真正打起来,与虞仁谁胜谁负还尚未可知。
分明是个为自己荡平障碍的好机会。
但谢朝兮真是傻得有几分可怜。
虞芝感到他轻轻蹭着自己的发间,冰凉的触感从他的胸膛扩散至自己的身躯,肩头的外衫更是不知何时滑落在了地上。
脚边泥土四溅,她的裙摆之上却连个泥点也无,干干净净。
是谢朝兮时刻顾着她。
她伸手,轻轻将谢朝兮推开。
那只素手正把玩着一根泛着银光的丝线,她的声音在这辽远的夜里清透:“祖父,若是它插进我的气海,元婴想必会受伤。那噬灵丝,岂不是半点灵力也吸不上来了?”
恶骨石被她取下,随手扔给身边的谢朝兮。
她身上的灵力再也遮掩不住,显露在虞仁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