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兮面色微怔,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我说,‘空慧大师为何将我二人留在寺内’?”
“五蕴寺纵然佛修众多,端的是固若金汤,但却并无太大的威慑感,定然会有不少为了佛舍利而来此处的修士。那些修士哪怕心中知晓自己不是空慧的对手,但即便夺宝失败,以佛修慈悲为怀的性子,定然不会要他们的命。若是能有幸将灵宝弄到手,那算是他们技高一筹;可若是没能成,也只是打道回府罢了。如此毫无损失的事,定然有不少人在我二人之前便做过。”
虞芝半坐在床榻上,倚着后面的床头,双眸微垂,抽丝剥茧。
“我先前只想着佛舍利拿不到手,自然没人敢来。可利字当前,又无性命之忧,岂会没人来此一试?若是如此,空慧见了我二人的第一眼,便知晓我们所为何事。空闻见到我们那般态度,亦是因为他已然见到太多为佛舍利而来,却借口一观大雄宝殿的修士了。”
但空慧却并不像空闻那般阻拦他们,或者说,他换了个更麻烦的法子,反倒将他们二人请进了寺庙之中。
可……是真的更麻烦了么?
说到这里,虞芝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昨日我们从五蕴寺正门而入,又被空闻带去洗孽池,继而被空慧带来此地。这一路,除了那些小沙弥外,连一个香客也未曾见过。可若按我方才所言,应当有不少修士来五蕴寺碰运气才是。他们若非没本事进来,便是……被空慧困在了某处。”
谢朝兮听到这后半句,陡然一惊:“空慧大师为何要如此做?”
空慧毕竟是分神期修为,修真界中与他修为相当的人大多不出山,可谓是并无敌手。在他手下,若是真不担心佛舍利被人拿走,只管不让人进来寺里便是,又何必将那些修士困住?
虞芝却并未回答,而是又说道:“昨日我说要今日卯时再来,空慧将我们拦住,请我们住在寺内屋舍中。他分明知晓我们对佛舍利有意,却仍将我们安排在此处,岂会是偶然?”
她想明白空慧的意图,轻笑了声,对谢朝兮说道:“若是换了你,有人打你家中珍宝的主意,你会如何?”
谢朝兮皱眉苦思,半晌才答道:“芝芝,我没有旁的珍宝,只有你在我心中重要。若有人想抢走你……”
他顿了顿,声音有几分冷然,似是将口中说的事当了真:“我会杀了他。”
分明在说着佛舍利的事,这人竟然又能将话绕到她的身上。虞芝抿了抿唇,还是顺着他的话接着问道:“若是你信佛,不杀生呢?”
谢朝兮想了想,似是有些不满,想要反驳自己不杀生的可能。但既然是虞芝在问他,他还是静下心思索了一个答案:“若不能杀他……那我会将他关在永远见不到你的地方。”
挖了那人的眼睛,让他再也不能惦记不该惦记的人,觊觎不属于他的宝物。
虞芝并没听出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话:“没错。空慧既不想将佛舍利给我们,也不愿杀了我们,便索性将我们困在某处,再见不到佛舍利。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能千日防贼’,他如今便是要将我们这些想要佛舍利的修士统统关起来,再没机会去偷、去夺,这可比将我们放在外边,整日提心吊胆,记挂着我们的好得多。”
空慧不愧是一寺住持,心思可比他那容貌要玲珑不少。
“但他是如何困住我们的?”谢朝兮问道,“莫非是靠那小沙弥?”
他们自住进这件屋子,便再没碰见过其他人,亦未在这儿看见阵法类的纹路,若说要控制住这不知几何的修士,空慧一人,又该如何做到?
“不。”虞芝摇头,“那小沙弥甚至并未见到我们。况且,若我们并未在此地等空慧,便等不来那小沙弥,更不用提靠他困住我们二人。”
那小沙弥不过筑基期修为,若是空慧将这般要紧的事交给他,岂不是白费了这一番心思。
“那我们方才究竟是遇到了何事?”谢朝兮问道。
从方才虞芝所说的话中,已然肯定了他们醒来等待空慧,以及空慧未到,唯有一个小沙弥出现的确都是发生过的事,可为何再一睁开眼,却又到了床榻之上?
虞芝望着木桌上方的那壶茶水,走下床,踱步过去看了一眼。
她记得她醒来之时,谢朝兮曾为她倒了一杯,甚至用魔力将之烘热。可此时这杯壁干燥,莫说茶水,连一滴未干涸的水渍都无,就像是一夜无人用过一般。
“我们回到了过去。”虞芝的指尖轻轻敲击在木头茶杯之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并不好听,甚至有些压抑。
“或者说,是我们被困在了这个时辰。”
她并不认为分神期的修士便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甚至扭转时间,能让他们回到过去。是以定然是空慧用了某种秘法,亦或是他们并不知晓的幻境,让他们无法离开。
但不论是何种秘法或幻境,必有触发的法子。
否则他们甚至不需等到小沙弥进院子之时,直接让他们不断重复醒来这一幕便足够。
虞芝开始回想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你说,我们想要佛舍利之事,空慧是否已然知晓?
——若如此,空慧为何将我二人留在寺内?
是这两句话有什么不对么?
“莫非是因为我提到了佛舍利?”虞芝轻声呢喃,可佛舍利在前边的话语中亦有提起,谢朝兮所说的这句话他方才已然重复过一遍,也并无异样发生。
“想要……”
虞芝双眸明亮,知晓自己所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重要的不是佛舍利,而是她说,‘她想要佛舍利’。
“想要”,大抵算得上是一种贪欲。
若犯了贪欲,便会触发这秘法……
心中愈发笃定,虞芝喊了声身边为她热着茶水的人:“谢朝兮。”
被她喊着的人微抬眼睑,将温热的茶水递到她的手上,又带着她的手将之包起来,捧在手中,驱散透窗而来的瑟瑟秋风:“我在。”
虞芝的眸子眨了眨,没头没尾地,突然间对他说道:“我想要你。”
她话音落下,便见到谢朝兮的脸色一点点泛起红晕。哪怕经历过这么许多,他仍是会为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欣喜。分明这个人自己整天都想方设法要与她腻在一处,若是她拒绝得狠了,还会露出委屈的神色。可当自己主动说这些亲密的话,他又会有几分刚刚相识那会的羞赧,令人只觉得可爱至极。
听到虞芝这般说,谢朝兮的眸子亮了几分,并未多想,就要抱住她。
只是尚未碰到虞芝的肌肤,他余光之内的那些物什又一次被撕扯蔓延开来,色泽的洪流自眼前而过。
眩晕之际,他又一次躺在了那张床榻之上。
身边是睡眼朦胧,初初醒来的虞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