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华衣(女尊)作者:肉书屋
全影找到我们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我抱着雪衣的腰,雪衣靠在树上,两个人睡的正熟。
叫醒我们俩人后,全影又是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我看了看两人衣服还算整齐,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笑了。
“炎将军找你们一夜了。将军离开的时候又没有说去哪里,害得我也跟着一顿好找。”全影抱怨道。
我瞪了她一眼,然后道:“炎将军有什么事情?”
全影道:“她问了雪衣在哪里?我说将军和雪衣出宫就不见了。她就到处找人。”
雪衣有些不安道:“我出来都没和堂姐说一声,她肯定是担心了。”
我虽然想和雪衣多独处一会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好道:“现在回去也不迟啊。”
一回到军营便见到萧炎神色不悦的看着我们俩人,雪衣也不好意思开口。最后,萧炎叹了一口气:“你还只管到处乱跑,也不问问你母亲现在怎么了?”
雪衣与我对望一眼,紧张道:“我娘怎么了?”
萧炎道:“还能怎么样?她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在战场上过了大半辈子,身上哪没有几处旧伤。如今人在天牢,又能好到那里去?”
这下连我都吃了一惊:萧敬平被关进天牢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181章
雪衣男儿之身也不应在军营多留,萧敬平入狱,旧疾发作,他也没有心情在这里多留。我本想与雪衣一起返回京城,但西辽刚刚投降,各地还有小股的民间反抗力量存在,几个大城市的接管也只是刚刚开始,在朝廷派来更多的官员支持前,没有我在此弹压,只怕也是不行。
虽然我素来任性,却不能忽视我一起浴血沙场姐妹们的生命。既然明明已经取得了胜利,就不要让一个士兵再为此付出生命。于是让雪衣先行,答应他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就马上赶回去。
我忽然想起柳生,若她还活着,以她的勇猛在这一场灭辽战争中想必可以晋升到少尉吧。不知道她安息的那块坟地如今又扩大了多少?
入辽伊始,我就让各级士官,将领将阵亡士兵的名字,故乡资料保留起来。她们的遗体,因为路程遥远,大多只能就地安葬,有的甚至来不及安葬。我唯一能为她们做的,只有记下她们的名字,等回到大楚为她们建一座纪念碑,刻上她们的名字,供后人瞻仰怀念。有人说,坟墓其实不是死人的需要,而是活人的需要,因为她们需要逝去的人,给她们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全影听后深以为然。
过了两日,大楚派来的官员陆续开始接手大辽的要害部门,兵器,国库,粮仓,太学等等。我的事情本来不多,现在更少,闲来无事,便换了便服四处闲逛。
因为开平帝主动投降,辽都并没有收到太大损害。来往巡逻的楚兵森然有序,并不喧哗,也不骄横跋扈。商铺还是照样开门,只是生意清冷,街上往来的人并不多。我知道辽人虽然接受已经亡国的事实,但是要想真正消除这种戒备和心理上的恐惧,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安抚。
我走到一家小玩具铺前,看见一对木雕的大脑袋笑咪咪的猪头,看起来颇有前世那种接吻猪的影子,很是可爱,想来要不要买回去送给雪衣。还有一只用线拉的傀儡人,小眼睛,大嘴巴,傻兮兮的很好笑,买回去给小七柳应该会很高兴吧。
全影跟在我身后,看着我拿起这个傻笑一会,又拿起那个笑一会,不由得摇头,我回头见她摇头,怂恿道:“你不来挑一个,很多很好玩的。”
全影撇撇嘴:“我才不玩这么幼稚的东西呢!”
这个时候店主走了过来,向我笑道:“给孩子带的吗?”
店主是一个三十多岁看起来很和蔼的女子。我道:“也不全是。”我指了指那一对脸挨着脸放在一起的猪头问:“多少钱?”
店主瞧了我一眼,道;“是送给夫郎的吧?”
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算是吧。”
店主瞧我的样子,打趣道:“还没有成亲吧,还害羞呢?”
“那个——多少钱?还加上那个拉线傀儡。”我赶忙说,打断她无止境的询问。
“一两三钱银子。”店主识相的没有继续。
我摸了摸袖子,突然发现自己没带钱。全影瞧着我满头大汗在口袋里摸来摸去,无奈的摇摇头,掏钱帮我付了帐:“不过是逛个街,慌的跟什么一样,丢三拉四。”
店主听得全影这样说,叹了口气道:“如今这局势,确实也是少出门为妙。”说着露出似悲若愤的表情,问道:“你们一路出来,没有被楚兵刁难吧?”
我与全影对望一眼。
“看你像是大家小姐吧,没事还是少出门的好,万一不小心得罪了谁,只怕赔上家产还不够。”店主好心道,神情却哀伤而无奈。毕竟是自己的皇帝投降,又能怪的了谁。
我沉默了一会:“现在似乎还没有听到类似的传闻。”
店主严肃道:“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谁又说的准呢。你们没事还是早点回家吧。”我点头谢过了店主,捧着一对猪头和傀儡走了出去。
萧敬平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抬头一看,狱卒后面跟着一人:“时间不要太长。”
“我知道了。谢谢大姐。”
萧敬平叹口气:果然是小柔。
脚步匆匆,萧雪衣在萧敬平的牢房面前停下来,见到半年不见的母亲,除了神色有些暗淡外,好在并无明显的病态。
“娘——”只喊了一声,他便说不下去了。万千辛苦、酸楚一下子都涌在心头,竟是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儿子被掳去半年时间,如今平安归来,萧敬平心中哪有不激动。只是她却是宁愿现在不要见到他。
隔着栅栏,伸手摸摸儿子的头,萧敬平安慰道:“看到你平安回来,娘心里很高兴。放心吧,娘没事的。”
萧雪衣抬起头,眼睛红红,不甘道:“我的男子身份皇上她怎么会不知道?连宫中都有不少人知道的,皇上这么做,到底是想做什么?她怎么会为这个把你关起来?我不明白!”
萧敬平摇摇头:“小柔,你还小,你不明白。问题根本不在这里。你以男子身份入军营只是一个借口。”
萧雪衣愣了一愣:“借口?为什么?”
萧敬平放下手:“与其说,这个罪名是针对我的,还不如是针对你的。”
萧雪衣惊异道:“我?”
萧敬平站了起来,望着小小的窗口:“皇上希望你嫁给五殿下。你可明白?”
萧雪衣微微张了张口,眉头紧皱,口中斩钉截铁道:“我不嫁。”
萧敬平没有说话。
牢房里安静了半晌,萧雪衣却觉得人开始有些发软,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接近窒息的沉默,道:“娘,我是不是很自私?”
萧敬平转过头去,声音有些沙哑:“没有,我只是想起你爹。当年,也是——小柔,你和你爹越来越像了。”
“娘……”萧雪衣想起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亲,心中一阵酸楚,这么多年来,若不是对父亲情深意重,不能忘怀,娘怎么会身边连个小侍都没有。
萧敬平回头,望着儿子,神色复杂:“娘是萧家族长,可你也是娘唯一的孩子,也是你爹——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娘不想逼你,可也帮不了你。小柔,你自己决定吧。不过,”说到这里,萧敬平加重语气凝视着儿子道:“不管你选择了哪一条路。记住,不要后悔,不要回头——这是娘现在唯一能对你说的。”
萧雪衣出了天牢,望一望天上的太阳,忽然感觉一阵恍惚:他把一切都看的太简单了,纵然是一国大将军又如何,不过是眨眼功夫,便做了阶下囚。喜怒哀乐,生离死别只在帝王的一句话间,刚刚还在高高的云端,下一刻就到了地狱。难怪那么多人想做皇帝,即使不喜欢操纵别人生死,生在这个权利场中的人,谁有肯被别人这样操纵生死?
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帝王无情,以天下为刍狗。
母亲的命,萧家上下男女老少,四百多条人命,现在都在他的手中,只要他紧紧一握,便可能如同烧完的纸,灰飞烬灭。
“萧柔,陛下传召。”他才出了天牢,便遇见来传旨宫女。
萧雪衣轻轻点点头,麻木的跟着宫女进宫。
文昌帝站在殿中,一动不动的看着墙上的凤纹,好象以前从来没有仔细看到过一样。
“已经见过你娘了吧。”文昌帝道,声音平静的。
萧雪衣行了一礼后,不等“平身”,自己站了起来,抬起眼睛:“为什么?”他的声音平静,平静中却带着一股强压的愤怒。
文昌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雪衣,你可知道,从大楚开国到现在,萧家是怎么执掌大楚军队这么长时间的?”
萧雪衣身子微微一震。
“萧家的女儿掌握大楚军队,萧家的儿子掌握大楚后宫。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文昌帝又问。
“几百年了,其中有多少血和泪,你清楚吗?”文昌帝淡然道,“你可以去翻一翻史书。”
“朕与你娘是生死相交的姐妹,萧家的忠贞朕知道,大楚历代帝王都知道。但是没有一个真正的帝王敢、愿意而且能够冒这个险,将一国的安危与繁荣交给别人的手中。”文昌帝说到这里,终于对上萧雪衣的眼睛:“素华衣,太危险了!!”
萧雪衣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窖。
那一日从街上回来,我便失去了逛街的兴趣。仿佛走到那里,都有人在心中偷偷提醒自己:你灭了别人的国家,你怎么有勇气和别人说话?
三天前,楚风押着作为俘虏的开平帝,西辽皇室,以及三级以上的官员返京。虞姬,卢云,苏轻罗等人忙着平着四地小规模的动乱,陆续发来捷报。其他地方的城市接管也在顺利进行,看起来不久可以走上正轨了。
今天事情很少,我想了想,便去辽都太学的藏书阁逛逛。这里的藏书据说是大辽最全最丰富的,我拒绝了驻守在这里的士兵和文职官员的帮助,自己在阁中徜徉。这里的种类确实很丰富,而且真迹孤本很多,让我很是开了眼界。
午后的天气太热,躺在石凳上,我用书盖了脸,一会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有多久,一个苍老的声音愤怒的咆哮起来:“你是谁?给我起来!!!”
第182章
我一惊,醒了过来,书从脸上滑落,连忙抓在手中。起身一看一个老女人站在我面前,虽然看上去快六十了,可腰板丝毫不见佝偻,反而挺的笔直,眼角的皱纹不但没有增加衰老之态,倒生出一种威严稳重出来。
“你是楚国派来接管太学的官员吗?”老女人说,面带怒容,手中的拐杖快要戳到我脑袋了:“楚国难道就没有人了吗?派一个你这么个黄毛小丫头来,既然敢在藏书阁睡觉,还拿书当,当……真是气死老妇了,难道楚国的太学也是给你睡觉的地方吗!!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一点都不懂得爱惜书籍,叫我怎么放心将藏书阁交给你们这些做事粗粗糙糙的小丫头!!”
我瞥一眼手中的书,刚刚一抓,皱了好大一块,不由得大汗,赶忙用手抚平合上。乖乖的交到老女人手中。
老女人小心的接过去,随后瞪了我一眼。
我尴尬的想走开,却被这个老女人叫住:“你站住,给我过来!”
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想做什么,想想反正无事,于是跟了过去。
老女人小心翼翼的将我拿出来的书归还到原位,然后走到藏书阁的一间似乎是处理公务的房子里,努嘴指了指桌上的笔墨纸砚:“写首诗瞧瞧!”
她还真当我是来接掌太学的官员了,我连忙解释道;“其实我不是——”
“闭嘴,叫你写就写,一个大女人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老女人两眼冒火的看着我,我无奈的看了看笔墨,要是这样走出去,只怕会把她气的七窍生烟吧,她看起来已经七老八十了,万一给我气死了,岂不是罪过?
提笔写了四句敷衍她。老女人拿过来一下,一念完,顺手抽了桌上的一把竹尺“啪“得给我一下:“写的什么玩意!你竟敢故意敷衍老妇。重写!!”
我摸了摸屁股,心道,难道这老女人以前是做夫子的,怎么喜欢用戒尺打人啊。我好歹也十八岁,打手心还可以接受,为什么要打屁股?太难看了吧。我师傅都只罚我跪过地板而已。
瞧了瞧老女人暴怒的样子,我又不能上去一个扫堂腿把她撂倒。算了,乖乖等人来救我吧。
“还不快写!”
想了想,我提笔写了四句:“会临绝顶小天下,一跃苍鹰化太清。风雨无声寂相近,默念人间许多年。”
老女人拿在手中,轻轻念了一遍,微微有些愣神,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看我,未做任何评价,只道:“跟我来。”
接下来又拉着我下一盘棋,最后以半目的差距输给了她。眼前的老女人显然是一名高手,棋风刚中带柔,大开大和中不失奇巧刁钻,让我很是费了一翻工夫。
棋完了便是画画。我现在明白了,这个老女人是要把琴棋书画四门全考一遍,看我是不是有资格接手太学。我忽然很想知道最后这个老女人弄明白我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古板的脸色会变得多好看,于是也兴趣来了。
我蘸了蘸墨,画什么好呢?心中还在考虑,手中却是不自觉的勾勒起最思念的那个轮廓,不一会,一个颀长的身影浮现纸上,长发束在身后,月夜之下,挥剑转身,墨玉一般的眼眸向我看来,修长的眉毛似乎正要向我扬起笑意……我望着画中人,心中缱绻的思念,好象泉水一样,向外汩汩的流淌,汇成一条河流。
老女人哼了一声:“小丫头,整天只知道些情情爱爱,卿卿我我,没出息!”
我无语。
接下来果然是琴。
新进的一间似乎是特地为弹琴为建造的。里面有各式的琴数座,我粗粗一看,都是难得一见的极品。
老女人端了一盆水,洗手,焚起淡淡的檀香,双手按上琴弦。
我坐在一边聆听,听着听着,只觉得人越来越疲倦,倦意上涌,仿佛多日不曾休息一样,眼皮止不住下沉,身体也软了起来。难道这几天还没有休息够?我这样想,忽然不知道琴声一乱,声如重型闪电在黑夜炸开,如有实质一样在耳中碾过,我体内平稳的内息,如同被惊的烈马,在撞在胸口上,痛得我几乎动不了。强忍着,翻身而起,坐在一座古琴旁边,五指拨弦,几声清越的声音在脑际升起,精神一振,如饮清泉,顿时清醒过来。
老女人抬眼看我,手上动作并没有停,琴声一波一波如同海浪一样袭来,我的内息也如同那海浪一样撞击着我的经络,如同要暴裂一样的撕扯着我的七经八络。我一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内息,一面调动仅有的力气,拨动琴弦,一曲清心普善咒在狭小的空间里升起,如同风过竹林,云映荷塘,一圈一圈涟漪般荡开,将对面那金戈铁马,扑面而来的战意压了下来。
老女人冷笑一声,丝毫不放松,手下一变,琴声顿生凌厉,如同鬼哭狼嚎,百鬼夜出,魑魅魍魉都出动,向我逼了过来。
我忍着刺耳的声音,五指如风扫过七弦,顿时七音齐响,耳边如同万雷齐降,脑袋中只有各种声音的交织在一起,一瞬间,眼前的东西都模糊晃动起来,放在一边的两只瓷杯,嘣的两声,裂开,化做碎片散落一地。
对面的老女人神色一变,嘴角流下一丝鲜红。
她停下了手,下了塌。
这个时候我已经眼前一片模糊,看不见她的面孔,只听她道:“‘惊蛰’?你竟然会?谁教你的?”
我这个时候已经不能说话,压制着乱窜的气血,睁着已经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听她继续道:“没想到‘惊蛰’竟然还有传人!哼,就算你不说,难道老妇不知道吗?今天本来只是想看看来接管太学的人是什么样,没想到却遇到你。素华衣,你胆子还真是大,你可知道现在大辽有多少人恨你入骨,想要你性命,你竟敢孤身一人在皇宫里行走。老妇好歹也算是食过大辽俸禄,如今杀了你亦不为过。只是看在你放过玉儿,又是‘惊蛰’传人的份上饶你一命罢了。”
我听的好笑,勉强自己开口,嘲讽道:“放过素某?前辈真是说的好听。若是这么自信,何必不一开始就放手教训素某,偏偏要假装没有发现素某的身份,以琴声突然偷袭?再说了,前辈现在若是还有余力,不妨再试要素某的性命。前辈既然知道‘惊蛰’,难道不知道它的力量?若非素某被前辈伤在前,前辈自认自己现在尚有命在?”
那老女人的呼吸凌乱,内伤定然不轻。想要诈我,你还差的远呢。这时,我感觉到外面有人匆匆赶来,老女人显然也察觉到了,立刻翻出房间,迅速逃开。
若我现在还有一丝力气定不会放走她,可惜——听见闯起来的全影惊道:“将军,你怎么了!!!”
终于放心的让意识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