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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经R腺疾病来自父亲的经期、术后照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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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pa,俏双性,有青春期月经情节,雷者慎入!

史艳文知道俏如来很多秘密。

俏如来上初二的时候,史艳文终于离婚了,他和弟弟们也分开了,俏如来其实没什么感觉,比起双子之间天生的感应和情谊,他仿佛是个外人,即便总是替父亲尽到家长的照顾责任,他也并不认为手足有多情深。

当时弟弟们的小学部六年级刚放学,俏如来所在的初中部也正在布置作业,他从桌上的作业堆里抬起头,静默地收拾着东西,动作故意放得很慢。因为只要说自己放学时间晚,父亲就不会问为什么没和弟弟们一起回去。当然了,这个情节也是俏如来的臆想,史艳文甚至可能想不到弟弟们是自己回去的,只要他能看到三个孩子一起在家,就不会追问任何细节。

但其实俏如来想错了,史艳文就算再忙,学校的基础信息他也是了解的,而且哪怕他不清楚,也多的是人热心地跟他反映问题。他连仗义下午把一年级小朋友的雪糕抢过来咬了一大口,在银燕的大惊失色和慌忙阻止下又还回去的事都了如指掌。而且他知道这是因为精忠给弟弟们规定的:夏天一天只能吃一支雪糕。同时,他也只会一天给弟弟们一支雪糕的钱。仗义这孩子一直不太服管,无论是谁。他肯听大哥的,老老实实地拿该拿的钱已经是出乎史艳文意料了。

零花钱史艳文一直给的够多,不过是三人份的都给了俏如来,长子的早慧和懂事让他放心极了。史艳文得知这种小插曲之后,也只是让手下联系对方的家人道歉赔偿,从史仗义小学时抢别人的雪糕到之后划地盘打群架,史艳文擅长善后,也只能善后。

后来,史艳文才认识到,原来有些事不止是知道就行了,还要说出来,还要交流沟通,这叫聊天,人与人之间需要多聊天,特别是和爱的人。可惜,他是在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后才明白的。

那天俏如来的感觉很奇怪,心中特别不踏实,仿佛总有什么事情被他忘记了似的,行尸走肉般回到家,在客厅站了半天,他才脑子生锈一样挪动脚步。

两个弟弟还没回来,估计忙着打球去了,书包还在玄关的地上随便扔着,俏如来弯下腰将它们拾起来放在沙发上。

直到去上了厕所,看到卫生纸上一抹淡淡的红痕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这是什么。

身体的秘密他从小就被迫接受,即便他选择了使用男生的身份,但不管在哪里上厕所他都尽量上有隔间的,实在条件不允许他会选择忍着回家解决。

除此之外,俏如来还抗拒去医院——无论什么病,需不需要脱衣服。他总觉得那个地方可以看透自己畸形的身体。

眼前的红痕让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性别催眠绷开了裂痕,酸苦的液体把整颗心脏都溺了进去。

这说明他另一套性器官发育正常,他终于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俏如来捂住脸,痛哭出声。

只有四个男性的家里并没有准备女性的卫生用品,即使每个人都知道他的秘密,但没有人预想到真会有这一天。俏如来自嘲地笑笑,垫了几张卫生纸去楼下的便利店,还从导购姐姐那里第一次了解了陌生又熟悉的月经知识,一番波折下来身心俱疲。

再关上家门,他累得只想倒头就睡,刚去卫生间把自己打理好,就把自己蜷缩在柔软沙发上,按着腹部满头冷汗,初潮让他很不好受,小腹挥之不去的冷和痛让他在大夏天都忍不住想灌个热水袋来暖,但他忍过一阵闷痛之后实在有些困乏,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傍晚的暖风又热又闷,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连着客厅的阳台没有拉窗帘,玻璃窗外摇曳着凤尾竹的影子,他尽可能地把自己缩进植物的阴影里,如同受着谁的庇护。

如果……爸爸在……

俏如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混乱的迷梦困着他,最终从高处坠落,他猛然惊醒,眼皮酸涩难捱,模糊的视线中,只见父亲坐在客厅无光的暗处,没有开灯,只是靠在沙发上微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本是闭着眼的男人,在俏如来睁眼后也心有感应地睁开眼,见俏如来急着起身,赶忙过来把他按住,“精忠,是爸爸的疏忽,你是第一次,有没有难受得厉害?以前你妈妈……也总是难受。”

俏如来垂眼看着父亲的手,感受着那双手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爸爸不用担心,只是有点痛,我还承受得住。”

史艳文眉头一皱,又立马松开,坐在了俏如来身边,去摸长子的手,“你的手太凉了,是不是肚子也很冷?”

俏如来点了点头,随即偏向一边,他脑子太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父亲,昏睡前想念的人如今就出现在眼前,他却有几分怯了,怎么才能克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烧了热水,要不要喝点?”史艳文拿过茶几上的保温壶倒了一杯热茶,想了想又拿了一个杯子来回倒着降温,“稍微晾凉些再喝。”

昏暗寂静的室内,一时间只剩下了规律的水流声,俏如来好像又做了一个梦,现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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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一切太不真实了,他捏了捏衣角,稍微坐起身,下身却忽然涌出一股陌生的暖流,他呆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什么,更加无地自容。

起坐之间,衣服掀动,他仿佛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好明显,所以父亲也是闻到了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他近乎绝望地想,父亲会认为他终于成了一个彻底的怪物了吗?

……他到底是残缺的,还是完整的?

史艳文看俏如来动作迟滞,可能是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接受不了,斟酌了一番,决定引开话题,“你妈妈回来了,把弟弟们接走住一段时间。”

俏如来像是没听清楚那样抬起头,雪白的长发在暗淡的光线里熠熠发光,不知是不是错觉,史艳文觉得长子的身量瘦小了一些,与他印象中小大人的模样并不相符。

“刚才你睡着的时候她已经来过,把弟弟们的书包带走了。”史艳文接着解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精忠,今晚想吃什么呢?只有咱们俩了。”

俏如来觉得史艳文的话语有所隐瞒,同时身下的黏腻让他越来越无法忽视,似乎还听到了血液在狭小空间里黏糊的声音,他接过父亲递来的热水喝药般一口饮尽,暖意通畅了四肢百骸,顿时舒服不少,撑着扶手站起来,“我没有胃口,爸爸有想吃的吗?我来做。”

史艳文再度把他按回沙发,动作轻柔又不容拒绝,“爸爸来做,既然不知道吃什么,那就喝粥吧。”

放下这句话,史艳文就转身去了厨房,一离开父亲的视线,俏如来就趿拉着拖鞋去了卫生间,换下刚垫上没多久的卫生巾,撕下背胶的时候他移开了目光,不想去看刚才折磨他的血液在流出体外之后是怎样的,团了团扔进了垃圾桶,又磕磕绊绊地换上了新的,等完全起身后他才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没有团紧的物什正在自己缓慢地展开,他像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飞快攥紧了垃圾袋的口子。趁着父亲还在厨房,水声哗哗,应该是在淘米,俏如来把垃圾扔了出去。

虽然史艳文已经知道了,但俏如来还是做不到,也接受不了被父亲看到这一面。回到家他整个人都轻松许多,去帮忙的语气也轻快了一些。

史艳文敏锐地转过头,勾起嘴角,“精忠好些了?”

“嗯。”俏如来简短地应了一声,就如刚才的父亲一般转移了话题,“妈妈真的只是接弟弟们暂住吗?”

史艳文没有回答,沉默一直持续到菜粥上桌,俏如来习惯茹素和清淡饮食,粥里连点油星都没有,虽然简单,但是俏如来从小吃到大的病号饭,每次身体不舒服,都会来这么一顿,一开始是妈妈做的,后来就是史艳文做,直到他自己学会。

用勺子舀了舀,青翠的油菜叶难舍难分地挂在勺子上,却拦不住浓稠的白粥汁水顺着勺身往下滴,俏如来出神地注视着这一切。父亲的沉默也是回答,他隐约能猜到答案,只是谁也不想说明白那显而易见的结果。

空气里只有勺子互相碰撞的声音,最终史艳文开了口,声音是一贯的温和,像是谆谆嘱咐,又像是自言自语,“每次例假不要吃凉吃辣,要按时吃饭注意保暖,需要暖贴吗?家里应该没有,回头我顺带买些止疼片以备不时之需吧。”

“爸爸。”俏如来浑身发冷地坐在椅子上,腰酸背痛得让他抬不起头,他固执地咬着下唇,“我是男生。”

史艳文似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小心而试探地隔着桌子望过来,“精忠?”

“我是男生。”俏如来又重复了一遍,“爸爸觉得我是怪物吗?”

“不是这样的……”史艳文伸出手,又不知落在何处,旋即起身绕过饭桌,坐到俏如来身边,把手轻轻搭在长子微微发抖的脊背,一点点揉捏他肩颈的肌肉,“无论如何,精忠都是爸爸的孩子,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史艳文把他身子正过来,面对面把孩子搂进怀里,俏如来被动地接受这个带着暖意的拥抱,浑身僵硬,泪眼迷蒙。

多熟悉,这是他十四年来都不曾改变的父亲啊。多陌生,这是他记事以来就未曾拥有的怀抱啊。

如果说他们的姿势现在还有些暧昧,那么俏如来下一个举动就完全没有了旖旎的氛围,他双手抱着父亲的脖颈,脸埋在那宽厚的肩窝失声痛哭,终于像个同龄人一样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爸爸……我……我再也帮不了您,弟弟们不需要……所有人……不会再……不会……”

史艳文一下一下拍着哄着,像是回到了襁褓的时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哭成这样,他应该心疼吗?史艳文想,为何他现在异常平静,甚至想要俏如来再哭久一点,像不知事的孩子一样,再多靠一会儿吧。

俏如来哽咽地说着只有他自己能懂的话,哭得浑身发软发烫,两人因为紧贴得太久又出了汗,挣扎着颤抖着和父亲分开时,俏如来的脸和史艳文的锁骨竟都是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所以他看不清史艳文脸上的怀念与眷恋,只听见父亲说:“爸爸一直需要你,你也一直需要爸爸,可以吗?”

父亲是在恳求吗?时过境迁,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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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已经不记得史艳文那时是何种神情,何种咬字,而且他再也没机会复习。

因为之后史艳文也没有再说过类似的话,以至于他在反复的回忆中,怀疑那天只是大脑给他虚构出的幻觉。

他高三的下半学期里,史艳文几乎每一天都能回家——为了让俏如来考试前达到最舒适的状态,史艳文在学校旁边租的房子。俏如来称之为他们的新家,其实学习强度太高,他真正回来住的时间也很短,而且因为史艳文总能在家,甚至后来晚自习结束得太晚,还能去学校接他。

俏如来觉得自己又在做梦了,每当人生中出现美好的事,他的第一反应总是如此。所以每次坐上父亲停在门口的车,他都会先叫一声“爸爸”,等史艳文应了,他才会开始系安全带,仿佛是什么仪式感。

两人的话题很少,无非还是围绕着枯燥无味而紧张的高中生活,不过那天有些不一样。

学校是建在湖边,外面是一条环湖路,他们就行驶其上,这一带水面上有很多白苹,俏如来望着窗外,摇下一半车窗,“今天地理老师上课讲到了白苹花,还说湖里种的就是,可是现在好像没有开花。”

史艳文扫了一眼副驾,唯见长子的手臂支在车窗上,白晃晃的头发现在剪短了,在风里毛茸茸地飞舞,风灌进他宽大的校服。在这四月末渐渐热起来的天气里,俏如来还穿着秋季的长袖外套,这是因为自从初中时他来了初潮,胸部就开始发育,虽然并不如同龄的女孩子良好,但也称得上明显,所以他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再热也不脱。

现在俏如来穿衣服习惯了买大一号,或者宽松的款式,走路含着胸,看起来有点驼背,不过因为他个子高,又处于这样的无论犯什么错社会家庭都会给予最大宽容的年纪,本来不太好看的体态也正常了。

史艳文只是偶尔会问热不热,从来不干涉俏如来的生活,以一种最开明最民主的父亲姿态面对他,此时对他的回答也是

笑道:“现在不到季节,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才会开。”

俏如来哦了一声,转回视线,“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吗,我应该看不到了。”

史艳文早就隐约察觉到,俏如来越来越沉默消极,是压力大还是睡不好?还是有别的原因?要怎么开导呢?旅行放松?还是运动放松?

在他思考的时候,车里已经冷场了好一会儿,史艳文才接上话茬,“精忠大学有想去的城市吗?”

“没有。”俏如来答得很快。

“有想学习的专业吗?或者感兴趣的?”

得到的回答依旧是摇头,史艳文有些头疼地想要点根烟,他长子千般好万般巧,就是从来不肯多说心里话,也很少有情绪激烈的外露。哪怕是被定义为危险期的青春期,俏如来也是平平淡淡地过去了,除了初潮那天的痛哭之外,他再也没有失过态,就连那短暂的爆发也多半是因为猜到了父母离婚。那之后,史艳文连为长子擦眼泪的机会都没有了。

现在将近成年,孩子要离开家远走高飞,史艳文怅然回望,觉得自己亏欠的再也没有机会补完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个正常的无力的父亲一样苍白道:“总还是有个目标的好。”

然而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只是下意识捻了捻,旁边本来在吹风的俏如来就立即打开了置物盒,从里面摸了打火机和一根细烟出来。这个举动在史艳文看来,就像他说的话从来没有被听进去过,已经快要成人的长子始终只是关注他的动作,而身为父亲,他对此没有任何纠正和导向。

只见俏如来将烟夹在右手两指中间熟练地点燃,刹那的火光照亮了昏暗傍晚中他瓷白的侧脸和手指,不过也只是一瞬,立刻就没入黑暗。

俏如来将烟递给史艳文,“爸爸抽吧,我不介意。”

他是真的不介意。史艳文很清楚,但他也很清楚,俏如来只是不介意他抽烟。假如遇见别人抽,俏如来会快步走开,如果走不开,他会掏出口罩闭上眼睛,好像烟雾会把眼睛熏疼似的。

史艳文接过那根烟,无意间碰到了长子冰凉的手指,烟夹在手里,却没有抽,燃了半根之后,余灰再也坚持不住要落下来,他们也到家了。

熄了火,下了车,史艳文把烟灰掸在垃圾桶上方的烟灰槽,一反往常地去握俏如来的手,“怎么这么凉?这个月来了?提前好多。”

明明是询问,却被史艳文基于对长子得了解三句话就自问自答完毕,于是俏如来也无话可说,任由父亲拉着暖手。

两人的身高差距在不断缩小,每每父子并列而行,史艳文细心到甚至开始注意自己手肘的弯曲程度,担心自己会不小心碰到孩子正在发育的胸部。

从头到尾,俏如来对父亲的周到只用沉默接受,因为他什么都不用说,父亲就会知道一切,他有时候也会想,也许某种意义上父亲在剥夺他开口的契机,父亲是这样的目的吗?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总之他不再多说,继续在对父亲的猜忌中眩晕地毁灭着。

俏如来唯一能让史艳文觉得他是需要这份关心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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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只有无眠的夜晚。长子的睡眠从小就不好,已经成了顽疾,每次睡不着就会整夜整夜地流泪。史艳文听得到泣音,却进不去,只能担心地立在门外。反锁的房门是俏如来只想一个人待着时的信号,也是父子二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他不会去问原因,这时无论任何答案,都只会给孩子带来更大的痛苦。久而久之,史艳文看着俏如来紧闭的房门,久病成良医地守在门口,留下一句“爸爸等你”。

隔音不好的房间里,有时会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最后停留在门后,仔细听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门轻轻一动,史艳文就知道长子和自己一样靠在了门后。明明时父与子,却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彼此拥抱。

但更多时候,房内只是渐渐平息下来,随即寂静无声。

精忠真的会因为父亲守着而睡个好觉吗?史艳文总是质疑自己,他真的会让孩子的痛苦得到一点点的分担吗?

在怀疑和自诘中,史艳文选择使用各种方式了解沉默的长子,以便拿出更好的方案来补偿孩子。他知道俏如来虽然还是吃素,但长大后可以吃点荤腥了,和朋友聚餐还能聊聊哪家的鱼火锅最好吃,哪家的牛肉最正宗之类的闲天。他知道俏如来有不吃晚饭独自散步的习惯,如果学习太累,会替换成爬上观众席最高处望着天空发呆。

可俏如来似乎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上课也从来不发言,只有被提问了才用最简单的语言回答完就坐下。他简直就是最让老师和家长省心的优等生,身在教室就永远在做题背书,身在食堂就永远坐在角落里吃饭,从来没人见过俏如来除了那头天生的白发之外有什么出格之处。

但史艳文知道得越多就越觉得诡异,最后他甚至在孩子的房间里装了微型摄像头,想把长子的一切掌握在手中,更想找出父与子之间那连题目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题的答案。

史艳文还年轻的时候觉得孩子没什么难带的,所以他才会生下二子和三子,他仍然像养俏如来那样——保持着不变的生活,直到长子出了严重的问题。

也许是俏如来把他惯得。史艳文得出了颇为惊世骇俗的答案,应该从来没有哪个父亲会这样评价自己。

这是他后来反省出的结果,俏如来出世之后,他并没有什么当父亲的实感,甚至他并没有把目光过多地放在长子的身上。只是偶然回头的惊鸿一瞥,他发现小小的孩子一直在身后不远处跟着——那份永远仰望着的孺慕之情,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原来孩子是这样的存在,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就会有一个虔诚的信徒,这样的恩赐当时却并没有被他视作恩赐。

望着俏如来背对他的身影,史艳文这样想。也许以前孩子也是这样,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懵懂的岁月,青涩的岁月,沉默的岁月,他被看了多久呢?

“爸爸,那边有卖草莓的,要不要买点?”俏如来望着小区门口的小水果摊,略转过头问父亲,“学校也没什么水果吃。”

“好。”史艳文上前一步,两人并肩而行,他的手在俏如来脊背上方犹豫了一瞬,还是落下。

俏如来挑草莓的神情很认真,苛刻地要求每一颗都鲜红饱满欲滴,史艳文瞧他半蹲在草莓堆前,与之相比,孩子的身形似乎都小了一圈,他小心地一颗颗挑拣,像是对待什么值得付出心血的事业,动作缓慢而郑重。史艳文沉迷在这凝滞的时间,晚风吹过两人的衣衫,天色渐暗,灯火阑珊。

不知过了多久,俏如来终于挑好了,付过钱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挑了一颗咬了半口,那个动作在史艳文视线里被无限拉长。

长子的指腹异常地白,甚至那白倒映在了血红的草莓上,果实被磨了一层柔光的白边,为什么不是草莓的红染上他的指尖呢?

“好酸。”俏如来难得微微皱起眉,带着点微小的鼻音喃喃自语,“看起来这么红,竟然一点也不甜。”

史艳文珍惜他这样孩子气的时刻,情不自禁地伸手摸摸他的头,“看着好看也是一种价值。”

“不好吃的话,干脆不要当草莓了。”俏如来虽是这么说,但还是把剩下半个吃掉了。

精忠实在很少说这样的话。史艳文一瞬间认为这里面存在着某种隐喻,但俏如来神色如常,他实在捕捉不到什么端倪。

于是他把手放下了。

父亲把他的手放下了。

俏如来闭了闭眼,忍着生理期身上的种种不适,忽而觉得裹胸有点紧了,箍得他喘不上气。

短短的路,两个人。悬丝般的心跳。

进了家门,史艳文去做晚饭,俏如来先去洗澡。

他从来不管生理期能不能洗澡的禁忌,每天都要洗,雷打不动,对他而言,平时和生理期的区别只是一个站在水里洗,一个站在血里洗。

一件件把衣服脱了留在外间,最后解开裹胸,俏如来从来不照镜子,只在正式洗沐时才草草带过。

然而每次感受到那里的弧度,俏如来都会克制不住地想:他和女孩子一样吗,女孩子会做到的事他都能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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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以后也会有孩子吗?如果有了孩子……那他是不是就可以真正理解父亲了呢?那个未知的生命又属于谁呢?

所有见过他的长辈、与父亲熟知的长辈都说他是最像父亲的孩子,如果不是出于礼节,俏如来真的很想一个个去问:我和父亲哪里像?为什么会这样觉得?父亲也这样认为吗?

他还是不懂。他不懂的太多了。俏如来觉得父亲就像一个不可解的谜,如果一直想要靠近一个谜,那他会变成谜面,还是谜底?

他想得头痛,头痛又让他崩溃,所以他无眠,矫情得让人心惊。

是啊,矫情。俏如来给自己的挣扎下了残酷的定义,他太想抽身,太想将这份苦爱分离出来,但他一无所有,能榨出的只有眼泪。他用这份来自他本身的痛苦抚慰伤痕,却析出了更多眼泪,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原本是想用痛苦拯救痛苦,用眼泪偿还眼泪。

体内的血液又顺着大腿内侧流出,顺着肌理填着细小的沟壑,仿佛在皮肤外面又画了一遍血管的枝丫。这种无法自控的感觉俏如来体会得多了,也就麻木了,他淡漠地伸手覆盖在据说是子宫的地方,一片注定冰凉的空坟,却在流着汩汩热血。

俏如来这次洗了很久,水声一直没停,却好像只是在流水,史艳文把饭菜都布置好,实在担心不过,轻轻地敲了敲外间的门,“精忠,洗好了吗?要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门被突然打开,俏如来刚洗完澡,就那么直接出现在史艳文面前,后者猝不及防地移开目光,“精忠……是忘拿衣服了吗?”

“不。”俏如来绕到他面前,将身体完全坦露在父亲面前,“爸爸,我身体有些奇怪。”

奇怪在哪呢?史艳文终于按下心惊,定了定心神,仔细看孩子说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不一样大呢?”俏如来的语气带着迷蒙的懵懂,他就连初潮来临都没有这样的困惑。

“很有可能是乳核发育不完全导致的。”史艳文拿出长子成为“少女”后自己做过的相关功课来推测,伸手按了按偏大的右边——靠近心脏的四周,“痛吗?”

俏如来摇摇头,“很久不会痛了。”

史艳文也不敢妄下结论,收回了手指和目光,“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刚才。”俏如来似乎现在才知起羞来,拿起浴巾裹了裹,“平时我从来没有关注过,会和穿裹胸有关吗?越束缚越畸形?”

对他的这些话,史艳文有些不能入耳,他不能忍受似的转过身,“别担心,我会问一下冥医先生,精忠先来吃饭吧。”

“爸爸,你觉得我是怪物吗?”俏如来在他背后像是挽留一样质问。

听闻这句久远的问话,史艳文的背影明显一顿,“怎么这样说呢?”

父亲这次是问句,而不是第一次那样温和的安慰和笃定的承诺了。

俏如来的眼泪几乎瞬间汹涌而出,“爸爸……”

史艳文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眼中依然是他熟悉的、温柔的、属于父亲的慈爱。

说出的话却让俏如来坠入冰冷刺骨的雪渊。

“精忠希望爸爸做什么?我可以照做。”

面对那样一双蓝色的眼睛,你怎么会说出拒绝的话呢?俏如来心如死灰,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站也站不住了,闭着眼睛往下滑。

史艳文伸手将他牢牢地托住,困在清醒的岸上,禁止他失去意识,他唤着他的名,“精忠,精忠!别害怕,不会有事的,爸爸会陪着你,一直……”

俏如来忍无可忍,不想再听父亲说出任何话,他脸颊烧起来,双耳赤红,几乎目眦尽裂,最后他缓缓地,缓缓地靠在父亲的臂弯,打着剧烈的哭颤,在眼前一片酒醉般炫目的碎光中,所有的情感都难以言说了,所有的关系都难以维系了。父还是父吗,子还是子吗。

——他贴上了父亲的嘴唇,以一种根本无处强加注解的尖锐姿态。

爸爸,我们到底要怎么办呢?

他贴了很久,却只是贴着,就像他跟着父亲,却只是跟着。后来是怎样开始的呢?是父亲,用不允许俏如来后退的强硬,杂糅着虚假的征询,准确地楔进他的缺口,那个地方本来在透着寒风啊,但是爸爸来了。

精忠,你希望爸爸这样做吗?史艳文撬开紧闭的牙关。

放松,爸爸教你。史艳文说,你要舔我,像我舔你一样。

爸爸很爱你,像你爱爸爸那样爱着,你明白吗?

冰河无动于衷,阳光无所事事,寒夜肆无忌惮地降临后,迎来的却是苏醒的睡火山,久违的温暖毁灭所有的栖息地。四月果真是一个残忍的季节。俏如来神智模糊,尖锐的耳鸣占据了他的脑海,父亲说的话他都没有听清楚,只是本能地揽住父亲的腰,和父亲一样,紧握彼此,像坠崖人攀住钉在崖上的利剑,彼此的利剑。

好疼啊,会被割得遍体鳞伤吧,但如果不握住,就连遍体鳞伤的机会都失去了。饮着热血,渴望即死,又企望爱与命。

他胸前大小不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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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肉抵在父亲的肋骨上,他骤然醒了一瞬,脸上血色乍退。

俏如来终于想起他和父亲坦露这个秘密时撒了谎,实际上几个月前他就发现了,甚至他也找过冥医先生初步触诊过,被告知可能是纤维瘤,没有任何痛感和不适说明是良性的,等到有时间再来切除也不要紧。只不过今天他才告诉了父亲,最亲近的血缘,却是最后知道隐疾的人。

是什么促成了这一切?是那未开的白苹,还是无味的草莓?是更早的初潮,还是房间里隐秘的摄像头?是对父亲说出的第一句谎,还是父亲头一个回避的眼?

俏如来总是在遗憾中度过一生,攒下来的运气可以用在父亲身上吗?他虔诚祝祷,在心田中央诵经,轻轻重重轻轻,他跪下那一刻,弥天的大雾,心酸眼迷,所以他和盘托出,盼望得救与赎罪。

“精忠。”史艳文放开俏如来时,未雨绸缪地收紧了手臂,意料之中地看着长子瘫软在自己怀里,眼尾红得像要滴血,大口大口地吸气平息呼吸,他的孩子通体冷白,像是用雪做的,肢体全仗着他的支撑才不至于融化成一摊水。

史艳文忽然有些惋惜,细小的吻慢慢落在长子的额前与颊边。特意在他失去力气的情况下,给他留了充分的反抗空间。史艳文为自己的自卑与卑鄙感到抱歉,抱歉又变成了淬过毒的怀念。

“我有没有说过?爸爸很喜欢你长发的样子。”

爸爸很不喜欢你撒谎,你明明早就发现自己身体的问题了,为什么要瞒着爸爸呢?史艳文的侧脸被灯光切成了明暗分离的两个截面,一半循循善诱,一半咄咄逼人。

“你知道爸爸拿着录像去找冥医先生,还被骂是疯子吗?”

仿佛是重槌落在鼓面,他首次主动撕开了包装成精美礼物的父爱外壳——对于他的长子来说,也许正常的父爱就是礼物呢?

俏如来像牵牛花缠着父亲的枝干,此时蓦地抬头,白柔的顶光把他的眉眼与睫毛照得纤毫毕现,他泫然欲泣的眸光眨碎,颤动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史艳文捧起他的脸,“你信任冥医先生,胜过信任爸爸吗?”

“不是的。”俏如来又靠了上去,手臂环上父亲的脖颈,紧贴着父亲的肩窝蹭了蹭,小声地重复,“不是的。”

史艳文托了托他的腰,将他腾空抱起,如拥着一捧雪,将他仔细地摊在床单上。

俏如来的肢体似乎不习惯如此舒展,刚放平就像卷皱的书边蜷缩起来,史艳文隔着雪色的浴巾揉他冰冷的小腹,“冷吗?”

见他点点头,史艳文起身出门,片刻后拿回一个鼓鼓的热水袋,翻过长子的身体垫在他腰后,一只手让孩子枕着,另一只手依然覆盖在他的肚子上轻轻地揉,慢慢地暖,好像刚才的失控完全不存在。

“我向冥医先生问过,他说生理期会腰酸背痛,前后保暖都要做好,现在好多了吗?”

俏如来摸着自己被暖水袋拱起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腰后略高的温度和来自父亲的热源让他终于活了过来。

“爸爸我会有孩子吗?”俏如来突然问。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他那全知的父、毫无瑕疵的神会知晓答案吗?

他等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了梦里,依然没有等到父亲的答案,他睡了,在父亲有规律的拍抚中艰难地睡了。

史艳文伸手一点点把俏如来身上的浴巾解开,昏睡的孩子反抗不了父亲,四肢瘫软无力,一片黑暗中,俏如来的身体是唯一的光源。

父亲俯下身,嘴唇压住孩子眼中畸形又饱满的隆起,爱欲、性/欲与食欲原来本质相同。史艳文想要噬咬烦扰他的所有因素,想让他不再皱眉。

这是病吗?史艳文想起冥医的话——他这个年纪很少有这种病的,不过幸好是良性的,切除之后要注意不要轻易动气,有什么情绪也不要闷在心里,是真的会闷出病来的。

是病吗?明明是沉重的心事,也是压抑的心声,那个叫爱的东西,真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也要承接住吗?

扶着长子无知无觉的身体,史艳文第一次在孩子长大后再给他换衣服,过程中俏如来低垂的头颅和淡淡的鼻息轮番扫过史艳文的锁骨和胸膛,俏如来昏睡中的表情舒展许多,被夜色勾勒出如牛乳般的肤色和饱满的人体曲线,像是刚脱胎的菩萨,史艳文甚至想一直这样看下去——他一个人的小菩萨。

为孩子穿好睡衣,史艳文主动叫醒了俏如来,后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要抬手去揉,“爸爸……”

“乖,吃点东西再睡。”史艳文安慰的语气近乎溺爱了。

吃了冷掉一半的米粥后,俏如来继续窝进了父亲怀里,史艳文照旧用睡前的姿势抱着他。

俏如来第一次醒过来只是蹬了下腿,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四处转了转,看到史艳文之后愣了一会儿,然后双眼毫无征兆地翻了过去,再次陷入睡眠。

第二次醒过来,过了大约两小时,他发出一声不能自控的沉重喘息,牵动着声带,是史艳文从来没听过的陌生梦呓,他收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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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在孩子耳边吻了吻,俏如来再次心神一松睡过去。

第三次醒过来,是在十分钟后,俏如来这次没有睁眼,而是收回了摊陈在外的手臂,把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哪怕把史艳文的胳膊卷进了他的怀里,他也没有理会,仿佛是没意识到,但史艳文就是知道他醒了。

第四次醒过来,是在二十分钟后,俏如来眼动得很厉害,仿佛做了噩梦,惊惧的情绪让未入梦的史艳文也在揪心,一摸后心,湿冷的一片,腰后渐渐失去热度的暖水袋早就被史艳文撤去,只有父亲的手还在时不时揉着孩子已经被暖热的小腹。

史艳文撤掉了自己的手,轻轻抽出麻木的手臂,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片刻后回转,无声地把门带上,走到床边时,俏如来已经睁开了眼睛,但是里面却毫无神采,木然地看着史艳文一步步靠近,拿出装了乙醚的注射器,细长的针管刺入静脉,几乎是瞬间,俏如来就陷入了深度昏迷般的睡眠,双眼上翻过去,表情不能自控,牙关都无法紧闭,导致嘴唇微微张开,似乎连头发丝都失去了光泽一般散在枕头上,彻底晕死在梦境里。

“睡个好觉吧。”史艳文慈悲地赐予孩子安眠后,吮去微小的血珠后,静静一吻。

翌日是俏如来难得的休息日,史艳文每次都会把工作全部转移到线上,陪他一整天,繁重忙碌的高三和接踵而至的工作中,能休息一整天,对两人来说都是珍贵的共处。

其实他父子两人在一块也不做什么,如果在家,会包点饺子馄饨一类的食物,够史艳文吃一周的量,如果出去,就会去看场电影,结束后逛逛文具店,随便吃点路边摊再慢慢晃回家。他们一去远的地方就会倒霉,之前还为了一场流星雨精心地找了座山,傍晚开车到山顶露营,结果人满为患,等到半夜等得眼都酸了才看到一点点流星尾气,所有人都大失所望,俏如来还因为晚上山顶太凉感冒了,回去路上车子还差点抛锚,别人看流星都是盼着愿望成真,他们却仿佛是水逆。

不过正巧那个时候流感频发,俏如来权衡之下,决定请两天假免得传染给别人,史艳文也同意了。对于他自己来说确实是因祸得福,毕竟他许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在精忠上大学之前多陪几天。

那之后史艳文就不怎么带着孩子折腾了,他其实最向往的还是平静的日子。

等他做好了早餐,俏如来还没有醒,史艳文一看时间,孩子已经睡了快十二个小时了,他担心睡太久出问题,亦或者是药有问题,所以单膝跪在床上,轻声地唤:“精忠,精忠,醒醒,要起床了。”

俏如来很少睡这么久,睡得呼吸都微弱了,虽然还很均匀,但是一时间没叫醒,好在脸色正常,脉搏也正常。史艳文有点无奈地站了一会儿,垂下头吻了吻他的嘴唇,用吻醒睡美人的办法对待自己的孩子。

一个吻当然不够,他不断加深这个吻,感受着长子卷翘的睫毛扫过他的脸,扫过微合的牙关,沉寂的软肉,渐渐剥夺呼吸的权力。

感受着长子破碎混乱的喘息和梦中的挣扎,史艳文终于结束了这温和甜蜜的极刑,俏如来费力地睁开双眼,甫一苏醒就带着大哭一场的泪腔。

“头好疼……爸爸……”俏如来又痛苦地闭上眼,手掌覆在胸口,“痛……难受……”

多久没听到俏如来这么自然地倾诉身体感受了,史艳文心坎一阵酸疼。俏如来平时就有点贫血,注意饮食基本问题不大,但如果身体处于特殊时期,就需要格外小心,史艳文带着他的手揉了几下心脏,安抚道:“不要着急,缓一缓再起床,洗漱之后再吃点东西,等会儿吃两片硫酸亚铁,乖,别怕。”

俏如来躺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史艳文也不催他,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半晌,俏如来才开口:“昨天晚上没有做梦。”

史艳文并不打算瞒着,“我给你用了一些助眠的药物,可能是因为这样。”

俏如来的眼眸灰蒙蒙的,半睁半闭,史艳文忽然觉得身侧的孩子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听见俏如来翕动苍白的嘴唇说了下一句话:“我没有做梦了。”

声音好像来自渺远的地方,身体在细微地颤抖,史艳文才知道原来梦也是俏如来睡眠的一部分,包括惊醒也是,剥夺他做梦的权利,就像从他的时间中平白无故抽走一段一样,连续的生命突然空拍,人就会变成脆弱的容器,什么装不了,何况沉甸甸黑漆漆的情绪。

这些重要的事他一点都不知道,哪怕摄像头可以看到一切表面的潮涌,可是壳下的暗流呢?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走进你的心?史艳文一阵心酸难言,他未曾发觉自己的声线也有些不稳,他恳求自己的孩子,“可是精忠,你可以看爸爸一眼吗?可以跟爸爸说句话吗?”

俏如来嘴唇下撇,泄出一声哭一般的笑音,他惨然道:“爸爸,我从来没有不看着你,是你总在看弟弟们、看工作、就算去看妈妈的坟,你都不愿意看我。”

“你好像神啊,了解我所有的事,让我说不了话,所以我只能说谎,因为只有谎言是你不知道的,只有谎言才会让我们有话题。”

“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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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来,你却说是我不愿意看你,不愿意和你说话。”

说到最后俏如来缺氧一般深呼吸了几下,撑着床垫慢慢坐起来,刚才说话时,下身又有新的暖流溢出,过了一整夜,俏如来不想去猜身下会是怎样的惨况,也不想去看父亲什么表情,他只想让自己干净一点,甚至连父亲是不是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都无力去想。

他借着父亲的手一路走到卫生间,史艳文这才松开手,“我去把牛奶热一下。”

说罢,便很有风度地留给俏如来完全的私人空间,供他从头到脚收拾好自己。

在家里俏如来是不穿束胸的,太紧也太闷,他也不喜欢穿女孩子的胸衣,所以史艳文为他挑衣服的时候会特别注意料子,尽量都要纯棉的,今天俏如来挑了一件纯棉t恤出来后,史艳文把盘子放好回头看时,才发现长子胸前的不协调到了夸张的地步。

也不知道是昨天光线暗没有仔细看,还是因为今天的心境完全不同了。

不再像以前那样相对而坐,这次史艳文落坐在俏如来右手边,给他递过一张餐巾纸,“精忠打算什么时候把手术做了?”

“毕业吧。”俏如来下意识遮了一下左胸,喝了一口牛奶,“冥医先生说不是很急。”

史艳文噢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想早点解决,高考不还是要体检吗,精忠也不希望有什么意外吧。”

这个理由太正常,俏如来思索了一下也点点头,“也好,那就麻烦爸爸和老师说一下了。”

正常的父子对话,冷静的疏离,发生在儿子吻了父亲后的清早。

治疗的过程很顺利,但史艳文等在手术室外的时候莫名有些不安,明明是那么简单的小手术,他却紧张得掌心出汗,这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事了。

区区二十分钟,史艳文觉得好像过了二十年,俏如来被推出来时身上连了一堆管子,还扎着吊瓶,全身盖得严严实实,只有脸露在外面,紧闭双眼,他叫了叫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赶紧问道:“冥医先生,精忠他……”

冥医摘了口罩安慰,“没事,他已经醒了,只是对麻醉有点敏感,低血压了,这会儿可能有点头晕恶心,等会儿去病房里再观察观察,看看情况。”

李修儒也搭腔,“麻醉的作用没有完全退去,所以他可能配合不了外人动作,需要您一会儿搭把手帮忙把患者转移到病床上。”

史艳文自然是答应,听他们说话的时候,他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俏如来的脸。

到了病房,史艳文在修儒的指点下小心地避开俏如来左胸的刀口,抄过腿弯把人横抱起来,慢慢放在床上,又仔细地调整成舒服的姿势,看李修儒插好了其他生命体征观测仪器的管子之后才松了口气,又端详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把俏如来略微凌乱的头发一点点收拢起来。

李修儒在旁看了只觉得这父亲的举动细心得不像个男人,感慨之下交代的护理事项也更加详细,“每十分钟会有护士来量一次体温,家属注意,如果超过37度要赶紧叫医生。饮食不要辛辣和发物,不要放姜,虽然左手有留置针头,但是也要减少活动,嗯……不要让人生气,特别是生闷气,这些冥医先生应该说过,家属要更加关注患者的情绪变化,尽量保持开心愉悦吧。”

史艳文点头一一记下,并且在过程中就记下了食谱,规划好了工作和看顾的时间,等到尘埃落定,俏如来也清醒了。

他动了动手指,史艳文立刻就握了上去,“渴了还是饿了?还是想上厕所?”

俏如来抽了抽鼻子,能自主呼吸的情况下,鼻氧中源源不断的氧气冲得人有点不舒服,他细如蚊呐地低吟,“痒。”

“我去问一下医生能不能去掉。”史艳文揉揉他的头发聊作安慰,“等我。”

门轻轻一响,房间陷入了寂静,俏如来环顾了一圈病房,发现这是一个单人病房,像个简单的套间,还配了小厨房和浴室,看来史艳文要么是准备好了亲自陪护,要么是下定决心给他最好的。

他身上不方便,做手术时他毫无知觉还好,现在有了知觉就能感受到下体黏黏糊糊的,让他无所适从。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明明是选择经期过去才做的手术,结果居然偏偏回潮了。

俏如来少见地窘迫,自从初潮来之后,他就总是陷入这种境地,仅仅是上厕所这种小事,就能让他几乎天天都处在焦虑中,他甚至不轻易喝水,选择去罕有人至的综合楼解决生理问题。

有时他觉得这个瘤和他长期压抑的生活也不无关系,此时自弃的情绪更是到达了顶峰,凭什么,为什么是他要经历这些?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又酸又硬的大石头,叫人喘不上气来。

史艳文回转病房就看到了这个场景,他简直有些慌忙地快步走来,用随身的纸巾为俏如来擦眼泪,柔声道:“精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俏如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所以坚硬的外壳从内裂了一道缝隙,他近乎崩溃地哽咽,“爸爸,为什么我会是怪物?我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事?为什么我不能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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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男孩子,或者女孩子呢?为什么要让我选择了当男生,又让我……”

为什么?为什么?一声声质问落在史艳文身上,他难得不知所措地只是紧紧抱着他的孩子,心疼了,鼻酸了,“对不起精忠,都是爸爸的错……是爸爸让你变得和别人不一样……”

“是啊!为什么要生下我?”俏如来的眼泪很快濡湿了史艳文肩头的衣料,他没有回抱父亲,史艳文的姿态竟让他生出了几分快意,痛快的快意。

很好,他们像两柄剑,用刀刃亲吻彼此,全然不管发出的声音多么让人牙酸,情不自禁地想要躲闪和眨眼。

俏如来克服了本能,他在父亲的怀里痉挛,却死死地睁着双眼,直到眼球如同巨石压顶般胀痛,史艳文又用了一句话把他轻巧地剥离出来。

“爸爸觉得,精忠会是最特别的孩子,可以走和爸爸不一样的路。”

史艳文略微松开了瘦小的孩子,深蓝色的晶莹眼眸望着孩子布满泪水的脸,“精忠,你相信吗?”

俏如来忽然迷茫了一瞬间,他定定地注视着史艳文,被那片小小的蓝色湖泊表面的涟漪晃散了注意力一般,忘记了刚才想说什么,傻傻地冒出一贯的乖孩子式自责:“……可是大家都说我和您很像,我没有达成您的期待。”

“没有啊。”史艳文半躺在俏如来右侧,伸手给他拉了拉被子,伸手把鼻氧去掉,把机器关掉,“精忠做得很好,别人的话我从来不放在心上的,我希望你也不要这样。”

“我没有照顾好弟弟们……虽然……他们现在也不需要我照顾。”俏如来的神情似介于迷茫和被蛊惑之间。

“精忠把弟弟们教得那么好,怎么会有错呢?”史艳文亲了一下他的脸,就像寻常父母对孩子的嘉奖,“全都是因为爸爸妈妈的关系,咱们家才会变成如今这样,所以在你妈妈去世之后,我一直想怎样补偿你们三个,可惜,只有你愿意给爸爸这个机会,我很开心,也很感谢你。”

俏如来哭颤渐渐止了,史艳文这番话每个字都听进了耳朵里,却像水过地皮干,俏如来觉得自己只看到了父亲嘴唇在动,但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话语的含义仿佛直接进入了他的心。

他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我也谢谢爸爸。”

见他情绪渐渐稳定,史艳文于是准备起身,却被俏如来拉住了袖子,“爸爸……那个又来了。”

“哪个?”史艳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俏如来耳朵腾地红了,他忽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微微低头,耳朵靠近孩子的嘴唇,小声确认,“需要爸爸买卫生棉吗?”

俏如来点点头,垂下了手,不自觉地曲起双腿,这个姿势看起来又像是想蜷缩起来,是很没安全感的体态。史艳文动作一滞,欲言又止了一番,还是站起身,细细交代:“我去问问医生,看是不是和手术有关,然后再买,桌上有水和点心,你一伸手就能够到,铃在头上,红色的,这瓶输完了记得按铃。”

俏如来按过铃之后又量了体温,一切正常之后问护士:“我想睡窗边,可以换过去吗?”

护士愣了一下,“明天吧,如果术后第一晚没有异常就可以,仪器搬动起来还是挺麻烦的。”

俏如来有些失望地点点头,那时他根本不知道医院楼下有个小便利店,里面甚至还卖的有新鲜蔬菜,站在六楼窗口就能远远看到,只是下意识问了出来。

史艳文回来得很快,一进门就看到俏如来半靠在床头,左手安全地放在被子上,右手拿了一本医院的宣传手册在看,房里的光给的很足,加上他皮肤白,照得整个人仿佛都在反光,折腾了这些天,头发都长长了,鬓边的白色发梢轻轻扫过脸颊,勾连在发干的嘴角,眼珠左右移动的频率并不高,显出十足的专注,连史艳文进来都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精忠无聊吗?”史艳文把采购的东西一样样放好,虽然他出去的时间不长,但买的东西却是异样的丰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排的。

首先是一个瓷花盆,里面有一株小小的茉莉花,已经开了几朵小花,沁人心脾的香味能引人闻了又闻,他将其放在窗台上,“我买了一盆茉莉花,看着植物也许会心情好些。”

俏如来就坐在床上,放下了那本无聊的手册,跟着父亲的动作转动眼球。

接着史艳文就把其他的东西暂时放在一边,从里面翻出一包卫生巾和一包棉条,给俏如来看,“医院有棉条和卫生巾两种,我知道精忠平时习惯用棉条,但是现在手应该不是很方便,所以也买了卫生巾,要用哪种呢?”

父亲如此周到,俏如来只有选择的份,他下了床,拿过那包粉色包装的物什,“卫生巾吧。”

“需要爸爸帮忙吗?”史艳文的声音被他关在门外。

“不用了。”俏如来一边小心地避开手上的留置针头,一边一点点蹭下裤子,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拿新内裤进来,一时进退两难。

这时门被敲响,史艳文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问他,“精忠有拿换的内衣吗?”

“……忘记了。”俏如来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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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艰难地又把裤子穿回去,门再次被打开已经是几分钟后了。

史艳文没有半分不耐地等着,递了两个包装袋过来,贴心道:“一个是医院的一次性内裤,消过毒的,一个是刚买的,精忠挑吧。”

说完他自己把门带上,给俏如来留足了时间,他自己则继续去归置各种物品,其实他也没有告诉过俏如来,他很喜欢一点点布置房间的感觉,像是某种补偿心理,把每一个曾经住过的地方都把持得像真正的家。

史艳文将保温盒里打来的米饭放在厨房,便开始备菜,今晚打算做最简单能最快上桌的番茄炒蛋,番茄是他在楼下便利店买的,摊主还送了一把小葱,害得他不好意思只买两个番茄,顺带连计划明天去菜场买的菜也买好了。

他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锅铲停下的同时,台面也抹得一干二净,只有两个盖了番茄炒蛋的保温盒冒着腾腾热气,扑鼻的香味萦绕满屋。

他端着两碗饭出来,就看到俏如来站在窗边闻那盆茉莉,一边在小餐桌上放盒,一边拿筷子,笑着说:“好闻吗?”

“嗯。”俏如来的声音里有久违的雀跃,他趿拉着拖鞋走来,坐在史艳文对面,接过筷子,“好香,我在学校里闻到过类似的味道,但我觉得学校应该不会种茉莉花吧。”

“哪里闻到的?”史艳文饶有趣味地接上话题,扫过俏如来的衣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底色上缀了一小朵茉莉花,让人莫名觉得那衣服间隙中露出的白色皮肤也散发着花香。

俏如来尝了一口裹着番茄酱汁的米饭,“就在绿化带里,那种花很小,一丛一丛的,叶子是这样的。”他还伸手比划了一番,“上窄下宽,又有一点水滴的样子……”

“可能是海桐。”史艳文听了他的描述,认真地给出答案,“公司楼下也有,和你说的很像,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绿化树种。”

“这样。”俏如来了然地点头,接着吃饭。

俏如来一直如此,对父亲给出答案的问题,他不会再去通过其他渠道求证真实性,并且会在以后再涉及同类话题的时候说出一模一样的回答。

他的惰思,他的盲目,是他面对史艳文时最好的保护色,也是最致命的死因。

史艳文又开始习惯性观察自己的长子,俏如来握筷的姿势很标准,咀嚼的时候只能看到嘴唇在动。桌子有点矮,让他不得不端起碗,才不至于总是勾着脖子,但他手上还有留置针头,必须减少活动,只得端一会儿放一会儿,这才泄露出几分窘迫来,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提出去床上,用高度适合但尺寸只够一人食的医用床上桌吃饭。

也许应该换一张大点的桌子。

睡前是李修儒来量的体温,尽职尽责地一条一条嘱咐:“无论什么手术,第一晚是很重要的,要注意尽量不要侧躺,特别是向左侧躺,以免压迫到刀口,患者有中度贫血,免疫力也偏低,万一感染了会很受罪,家属要辛苦一点多盯着。另外月经回潮不是大问题,但和患者心态有很大关系,要保持心情愉悦放松才有利于术后恢复,这是师……冥医先生反复说过的,希望你们重视。”

“好的,我会的。”史艳文的态度让任何一个医护人员看了都赏心悦目,礼貌、听话、谦虚、不懂就问。李修儒满意地点点头,拿着病历本挥了挥,临走前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俏如来靠着枕头,准备滑进被窝,被史艳文制止了,后者托着他的腰和腿弯,往前推到合适的距离,再把枕头放平,扶着他慢慢躺下,“不要那样,会牵动伤口。”

俏如来被悉心呵护到这种程度,忍不住开口说:“手术的原理是在乳/头周围切开半圈,然后把仪器伸进去把瘤捣碎再吸出来,所以属于微创手术,没有那么严重。”

“我知道。”史艳文忽然把手放在他唇上,不许他再说话,“我都知道,现在你的任务是睡觉。”

史艳文伸手把灯关了,坐在了床脚,现在还早,他戴上了耳机和眼镜处理工作,电脑的光源压到最暗,不关注就意识不到,静音键盘也只发出微不可闻的敲击声,一般人基本不会被影响到。

但不知为何,俏如来睡不着,只好平躺着,心乱如麻。

说他爱父亲吗?无疑是爱的,否则他也不可能成为两人之中第一个迈出关键一步的人,但说父亲爱他吗?也是爱的,父亲一定知道他的爱是哪种,也肯定了自己同等的爱。可为什么父亲对他真正的痛苦视而不见,却对着一条擦伤百般呵护?到了近乎煽情的地步?

他的痛苦……又是什么呢?俏如来茫然了,恍惚了。是啊,他是在痛,但是他在痛什么?却好像没有一个具体的答案。

恐惧外人的评价吗?自从变成一个怪物之后,这种小事他早就不在乎了,因为他有足够的能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哪怕真的有些端倪被发现,他也能做到无视别人怀疑的眼光。

过不去伦理那一关吗?他和父亲可以说已经是举目无亲,就算有亲,也未必愿意管他们,朋友也很少,而且也不是平凡的人物,哪怕这种事,应该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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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他们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吧,可能充其量问一句:假如俏如来有了孩子,该叫你史艳文什么?……至于谁会问这样惊悚的问题——俏如来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呆了一秒,赶紧把这个念头挥去。

俏如来被万千思绪搞得头痛,闭着眼睛发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蜷缩起来,然而刚缩了一半,就被一双大手强硬地抻开了,随之而来的是父亲身上熟悉的气息以及新鲜的茉莉香,一声轻轻的叹息,久久的沉默。

可能是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吧。俏如来紧张地想着,他继续闭着眼睛,努力放身体,想要借由这种方式窥视父亲在他睡着之后是什么样的。

还是那样完美无暇的神吗?俏如来早就没了无条件崇拜长辈的幼稚,但他无法不崇拜父亲。因为父亲真的没有在他面前流露出虚弱或者不强大的一面,属于父的温柔和命令有着同样的力量,托着他漂浮的生命从久远以前一路走到到现在,正是因为父亲,他才有支点,只要看着父亲,他就觉得自己有所归属。

然而他太敏感,对父亲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千头万绪的解读,光是这些脑内的神经活动就把他的精力几乎耗尽。实际上父亲是什么样的?去掉了他的目光加工后,又是什么样的?

俏如来想要继续感知父亲的所在,但父亲再也没有更多接触,若有若无的键盘声像催眠一样响着,他一点一点默数,时间一秒一秒捱过,不知不觉间意识就模糊了。俏如来完全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地拉长时,史艳文翻了一下手腕看到时间:20:01。

等史艳文结束了工作再看表,俏如来已经真正入睡了半个小时,期间六次想要蜷缩起来,被自己一一扳回去。他把办公用品都收拾好,选择躺到俏如来身边,床不大,他基本上是悬空的状态,被床沿硌得脊骨发痛,当俏如来第七次无意识翻身侧躺时,他没有再纠正,而是把手垫在了他左乳下方。

其实隔着厚厚的医用绷带,胸前的软肉连弧度都不太明显,但他依然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让那寸小小的山丘如履平地,减少垂坠感。

为了不压到孩子,他悬空着手臂,以一种时间长了会极为酸痛的姿势从背后抱着孩子,这是一个最亲密却没有肢体接触的拥抱,写尽无言。

早晨,俏如来先一步醒来,在史艳文的怀里。意识清明的一瞬,他看到父亲的手搭在他的手上,收在身前,他那心中从来没有过破绽的神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唯有此刻。

多熟悉的脸,多陌生的神情。父亲的睡眠不似他那般不安,睡着后没有多余的动作,俏如来有理由相信昨晚父亲就是这样入睡的。温暖的鼻息在初夏的温度里有点不合适宜的热,被遮盖的蓝色眼眸带走了他赖以生存的注视,一个多余,一个缺席,都让他惴惴不安。

两人相触的皮肤几乎立刻潮湿起来,俏如来感到呼吸不畅,却还想多看这样的父亲一眼。

他敢确定,此时的父亲除了母亲之外,只有他看到过。

思及此,俏如来好像得到了最扎实的安慰,缓缓地和父亲十指紧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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