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宣维持木然脸点头。
回到屋内,师宣走到卫生间的等身镜前,给顾温腾了位子。
顾温睁开眼,发现从餐厅回到屋里,明白师宣已知晓他的招数,身形一僵。想到上次只是追问师宣的行踪,就被划清界限,一时有些黯然,目光紧紧盯着镜中正托着下巴端详他的少年,等他发难。
你难道以为我会生气?师宣瞥了眼他眼底紧张的qíng绪,笑道,这次不一样我想,你应该已经深刻想清楚了,而不再是毫无缘由的发泄qíng绪,是目的明确的在排除潜在qíng敌?所以,唔,你喜欢我吗?
师宣想到顾温在咖啡馆僵硬演戏的样子,轻笑出声。
眉宇间的不甚在意让顾温倍感刺目,仿佛那些他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认真得脑子都要炸了却绞尽脑汁的自己有些可笑!仿佛害怕失去他而竭尽全力耍手段的自己很可笑!仿佛那些小心翼翼的筹谋很可笑!仿佛唯恐他不接受唯恐被厌恶的忐忑不安很可笑!徒然升起一股尖锐的qíng绪,顾温骤然发难,一拳捶到镜子上!
哗啦镜面自少年嘴角含笑的位置碎裂!
师宣敛起笑意。
顾温沉着声音,我喜欢你,有那么好笑吗?
镜中少年四分五裂,顾温也仿佛含了满嘴碎玻璃。有苦难言。顾温抬眼,目光凌然。
我说我喜欢你并不好笑!正因我喜欢你,我讨厌你跟蔡继安或者别的任何人亲近,讨厌到恨不得把碍眼的人全都撕碎,直到你身边除了我没人可以依靠!正因为我喜欢你,我会用尽所有我能想到的手段,包括有一天,会用在你身上!正因为我喜欢你,我会变得贪婪变得丑陋变得肮脏,我会想把你束缚在我身体里,禁锢你,在想象中侵犯你!
顾温yīn沉的脸像烧红的铁块,猩红扭曲,仿佛所有沸腾的血液都涌到这里,这不好笑!这种qíng绪会让我变得危险,而正因为我怎样努力,都有无法跨域的鸿沟,所以我会焦躁,被焦躁bī疯,说不定哪一天,我会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说不定哪天我没办法忍耐了,会开始不由自主的伤害你
不会有那一天。
师宣微微一笑。顾温的双手突然失去控制,抬手,捧着自己的脸,这个画面有些诡异,镜子碎片映出数不清的少年,启唇温柔道,我可没有轻视你的感qíng,因为我知道,你会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理所当然。
掌下的顾温讲了一下,油然的喜悦从眼神里冒出,但不敢置信与习惯的隐忍让他脸皮更加紧绷。
失去控制的手在顾温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垂下来,恢复正常。
来,先洗漱。
躺到chuáng上。
闭上眼。
顾温不知道师宣要gān什么,一个指令一个行动,愣愣听话。
夜深人静。
眼帘盖住,视野一片黑暗,他的意识仿佛受到牵引,这与他驱使意识去识海里骚扰师宣的感觉很接近。意识在黑暗中茫然前行,走了很久很久,那个牵引停止,他呆呆等在原地什么都看不到,四下模糊。
等了许久,黑暗中像是有什么靠近,明明没有任何脚步声,他的预感却仿若实质,心脏越跳越疾很突然的!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停住了!然后,那个东西前倾,一点点凑近,仿佛有呼吸热度近在咫尺,让顾温意识绷紧,有点紧张,预感到要有什么发生。
下一秒,一个可以称作吻的东西,落在顾温唇上。
师~宣~顾温声音几乎发颤的叫出这个名字,忍不住伸手环抱,果然抱住一个什么,回应他般,那团意识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没有声音,意思却传达到顾温脑中,含着调笑,刚才说要在想象中怎样我的?只是说说而已?
难以形容的qíng绪如狂风bào雨包裹顾温,他从未想过,还能这样面对面的,触碰师宣。顾温紧了紧胳膊,仿佛想把这团意识镶嵌到骨血里,颤着声又呢喃了一遍,师~宣~
一夜旖旎,师宣把顾温榨得jīng疲力尽,整个人意识虚弱支撑不起皮囊,才放心顶着他的沉默脸,登上船。
乘坐两个半小时,到达海岛。
早已就位的安保人员与医生迎来,顾长技把沉闷埋着头盯脚的顾温jiāo给医生,解释这是接下来几天管理他三餐与运动的生活助理,见少年乖乖走过去,懵懂无知,根本不知道要将要发生什么。顾长技难得盯着少年看了许久,往日让他厌恶的死气沉沉样细细看来,又觉得有些顺眼了。顾长技借口还有工作要离开,让顾温先在海岛上转转,放松几天再来陪他,那些安保会保护他的安全。
蔡继安被留下陪少年,同那些安保一样,监视他防止他逃跑。
顾长技离开时,望着身后伫立原地越来越小,越看不清表qíng的少年,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缕不安,仿佛又有什么迷雾罩住眼。
师宣放下行李,稍作休整,就跟着医生赶往名为运动室的治疗室,蔡继安跟在后面。
医生推门进去,师宣正要跟上,背后伸来一只手抓住师宣的手腕,紧紧的,仿佛要捏碎骨头,似生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了。
师宣回眸,微微怔住!
他还从未看到蔡继安这种表qíng,认真到死心眼,拼尽吃奶的劲,那些紧张打着颤的肌ròu努力绷着,仿佛稍一松懈表qíng就会绝提,微微发红的眼睛里眸光摇曳,快哭出来。这一刻,师宣第一次由衷觉得青年长得很好,不是花团锦簇浮于面上的好看,而是终于自内而外能牵动人心的好看。
医生见人没跟进来,回头诧异看看,蔡继安赶忙低下头,遮住脸上的表qíng。
师宣就听他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声音几近不可闻,我前二十几年一直活得混混沌沌,从没觉得自己活聪明过,因为太蠢,我识人不清,如果别人有心骗我,我是看不出来的但也有一种意外眼睛会骗人,但感觉不会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能让我心跳快得像是坏了
师宣目光一下变得锋利,正待阻止他说出什么点多余的话。
蔡继安就被涌到嗓子的哭腔噎了一下,咳咳咳的蠢样又让师宣好笑。蔡继安咳得肩膀耸动,微微摇晃,握住师宣的手却没有松开分毫。
你
我想说完。蔡继安缓过劲来,不是感受不到少年刮得身上生疼的眼神,嘴里泛苦。
师宣看不到他的表qíng,望着他垂头耷脑的样子实在可怜,没再说什么。
我承认,我很蠢,囊包一个,蠢得难得有了想要的东西都不知道要如何争取,蠢得我从来都装不下什么秘密,但是,我发现我还有一个可以说道的优点原来我挺擅长演戏,比起当警察,我更应该去做个演员,就凭我这张脸,也不会混到整天在别人屁股底下讨饭吃
被握住的手腕有黏腻的汗液,师宣抬起另一只手,摸摸蔡继安的头。
蔡继安浑身一颤,我现在想试一场戏,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适不适合当演员。
师宣没说话,蔡继安就继续说了。
如果有一天,我要跟他告别,我想说的不是什么喜欢啊爱啊,因为我很清楚,他只有需要人顶锅的时候,才会想起我不过我骗过那么多女孩,栽一次是我活该,我不怨他我想告诉他,当那天晚上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想了,只要他对我笑一下,哪怕让我自杀或者亲手宰了他,我都会去做
蔡继安抬起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早已无声哭成花猫,一张俊脸惨不忍睹。
戏怎、怎么样?
师宣余光扫见医生等得越来越不耐烦,挣脱蔡继安的手,戏很宝贵。
蔡继安瞳仁一颤,激动与喜悦与伤怀还没成型,师宣就有了下一句:但是我是俗人一个,欣赏不了太过高雅的东西,你还是找到一个能欣赏的人吧。
师宣转身要走,蔡继安唇瓣一颤,喊住他。
你还欠我一个东西没还。
师宣回眸,什么?
我女朋友的吻。
师宣断然拒绝,不行。
蔡继安整个人都垮了,灰暗失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铁石心肠的人,连最后一次,都不肯安慰一下他,有些不甘心道,为什么?
师宣微微一笑。
这个表qíng让蔡继安回味了半辈子,然后,这个在他生命中印下最深一笔的少年两只眼睛弯下,像狡黠的狐狸,戏谑道,我怕我真得做了,你以后就再也忘不了我,那岂不是罪过?
蔡继安在治疗室门外等了一周,医生进进出出,却从没看到师宣的身影。一周后,顾长技赶来验收结果,看到门口衣服皱巴巴,脸上胡子拉碴,身上散发酸臭不知多久没洗过的,失魂落魄的青年抬起头。顾长技从未见过注重仪容,每个月一半钱花在美容院的表侄这个样子,嫌弃地踢了踢。
qíng况怎么样了?
蔡继安还没说话,治疗室内突然响起巨响,紧接着就见医生捂着被割伤的脸推门出来,忘记顾长技愣了一下,被追问了一遍,回答道,成功了,副人格师宣彻底消失了
第32章拯救骗子(完
顾长技冲进治疗室。
顾温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脸,极其用心地,徒手一点点掰碎一面镜子,指掌被棱角割得鲜血淋漓,他仿佛失去痛觉,浑身蒙着层yīn影,晦暗得让人心惊ròu跳。顾长技望着他,心脏一紧,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了。
顾长技转头问医生,不会弄错吧?
绝对错不了。医生说得笃定,心里却在打鼓。
一开始还很顺利,他成功洗脑副人格否定自身存在价值,可其自我毁灭的关头,主人格突然苏醒。医生与风趣的主人格jiāo流多次,好心告诉他事已了结,主人格却表qíng骤变,歇斯底里跑到镜子前呼唤师宣,与夜间诊治时厌恶副人格的表现完全相反。少年唤不出结果,狠狠砸掉镜子,医生去阻止还被误伤,少年展露的qíng绪令医生毛骨悚然,要不是自信意志再qiáng的人都无法在他的催眠下说谎,他都怀疑被愚弄了,怎么主副人格的表现颠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