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诀抄完以后,次日还要抽背,他会拿着书翻着书翻来翻去,说让背第几页第几行,就要背第几页第几行,要求他们非得倒背如流不可。
师父对缘杏比对煈要温柔许多,但缘杏的功课也一点儿不少,这么紧张的课业,要全部跟上,相当吃力。
缘杏不想让师父失望,平日里很用功。
今日课后,她还坐在无人的道室里,一边抄一边背。
缘杏正好学到了拗口的地方,背了好几遍还是错字漏字、结结巴巴,她抿了抿唇,又从头开始背过。
道室里响着小女孩稚嫩的朗读背诵声,刻苦,但是断断续续。
恰在此时,公子羽背着琴匣,从道室外路过。
他听到道室里的声音,步子一顿,迟疑片刻,还是调转方向,走了过去。
他站在缘杏所在的道室外,侧过身,静悄悄地挑起帘帐一角。
只见先前日子见过的杏师妹,伏案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是弟子用的小桌,上面堆满了心诀书册。
她正在努力地背诵心诀,因为十分投入,并未注意到有人靠近,杏黄色的背影看上去小小的。
公子羽驻足,简略听了一会儿。
师妹年纪尚小,因为娘胎带病、身体虚弱,以前能学习的时间少,基础大约也不好,北天君教授的内容对她来说,有些太难了。公子羽听得出来,饶是师妹刻苦,依然没怎么掌握要领。
公子羽站在帘外犹豫不决。
师妹特意一个人留在道室里背书,或许是想专注一些、一个人免受打扰,亦或就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磕磕绊绊、背不下来的样子,那他现在进去,未免多事。
不过,公子羽转念又想起师弟师妹入师门也有月余,师弟倒也罢了,煈与他同住玉树阁,两人上下层,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他与缘杏这位师妹,却没怎么有机会好好相处过。
他已经偶然得知了缘杏师妹的身份背景,却难得与她说话,作为大师兄,不该如此疏远。
公子羽本就对这个体弱的小师妹有不少怜惜之情,这样一想,他便撩开帘帐,走了进去。
……缘杏背心诀背得专注,起初并未察觉外面有人,所以等注意到的时候,只感觉忽然间有人走到她身后,在她身边整理衣袍坐下。
缘杏望过去,正好迎上一张清好的少年面容。
只见她暗暗仰慕的羽师兄,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桌案边上,对她微笑。
羽师兄问道:“杏师妹,你可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第十四章
缘杏呆住了。
眼前的少年面如金玉,气度华清,如轻云白月,叫人难以直视。
朝思暮想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当即令她手足无措。
“我、我……”
缘杏每日都在偷偷想今日会不会见到大师兄,但真的见到,她却一下子慌了神,小小的脸颊也开始冒红。
缘杏气质文雅,平日里并不聒噪,但她一向表达流畅,也不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的闷葫芦。
可是在羽师兄面前,她却觉得喉咙里像堵了棉花,居然好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害羞地低下头,像棵委委屈屈的含羞草。
公子羽倒是习惯了缘杏这样,他不知道她在其他时候表现有所不同,只当是师妹生性内向。
公子羽安抚道:“你不要怕,即便你不会,我也不会笑你。你有哪里不理解的?不妨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上一二。”
说着,羽师兄已经作势去看她的功课。
羽师兄离得这么近,缘杏哪里还能正常去想功课,她心如乱麻,脑袋里乱糟糟的,只得飞快地往她的功课上一指。
缘杏指的,正是她先前背了好几次,却还不停出错的那一段。
公子羽循循善诱:“你是这一句背不下来?”
缘杏红着脸点头。
“这里不难。”
公子羽笑着指点:“但凡背书,不管是心诀还是文章,都不能死记硬背,你要先理解意思,才能顺理成章地记下来。”
公子羽的指尖在缘杏抄下来的句子上滑动:“像这句话,‘失无为之事,更以施慧,立善道进物也’1,你不能将它背成‘失无为之,事更以施慧立善,道进物也’,字是一样的字,但断句不对,你若是没有理解意思,就像在背一堆没有章法的杂字,既效率低下,又没有多少知识获益。”
说着,公子羽另取了一张纸,将这行字誊抄在纸上。
他的字极好看,比起师父给他们看的羽师兄当年的本子,又有不少进步。
北天君给的心诀都是没有句读的古老文言,甚至有不少是记在竹简上的,若是不通意思,光是整理出来就要费不少心思。
公子羽细心地替缘杏将断句断好,一小句一小句地替她解释含义。
公子羽比缘杏大不了几岁,却能讲得简单易懂、深入浅出。
然而缘杏的注意力,却全被羽师兄本身吸引。
公子羽坐在她身侧,两人衣袖时时触碰摩挲。羽师兄身上有淡淡的凝神香,大约是沐浴时用过草药的香味,有着醒神的清爽。
待讲解完毕,公子羽引领着她背道:“你随我读,大道废,有仁义。”2
“大道废,有仁义。”
“智慧出,有大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