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太高冷/逍遥乐作者:铃九
第7节
无可奈何之下,两人只得留在若羌坊中,修养了三天。
三天过后,温孤烨连同季连洲拜别若羌坊坊主,顺着对方指出的、浔阳宫二人在月余前前往的方向,踏上寻人及寻找妖火的路。
这一回,曲顾给出的法器总算发挥作用,散发着光芒飘在温孤烨眼前,往一个方向浮动。
温孤烨心知曲之沁就在那里,跟着走下去总能找到对方,至于是死是活……
偏偏这时候,安静许久的季连洲出了状况。
季连洲感受到了,在他历天劫之时,被劫雷劈碎,不知去往何处的本命法器!
虽然换了一个身体,连元婴都不再是自己的模样。可那把无名之剑依然认得他,并在远方发出翁鸣。
温孤烨看出夺舍者心神不宁,直截了当的问出口。季连洲迟疑一瞬,想想总归自己无法离开对方,说了实话:“我的本命法器就在附近。”
“你的?”温孤烨重复一遍,视线在夺舍者身体上上下下扫过,“你想把法器捡回来?就不担心被人发现?”
季连洲一顿。
温孤烨垂下眼,沉吟片刻:“也不是不可以……炼化他人法器这种事,算常见了。”
季连洲的瞳孔微微缩小:“你答应?”
温孤烨看着他,轻轻笑了声:“我有那么不近人情?”
当然是有。季连洲这样想,不过没有说出声。
至于温孤烨。在原作中,季渊可没找到路知处。如此一来,他从未打算真正焦急的去找对方。
何况从若羌坊坊主的话看,他们是比季渊来的要早的。不耽搁点时间在路上,说不过去。
哪怕这回还搭上一个曲之沁,连“季渊”都不在乎了,他还在乎什么?
这样的心思显然不足以对外人所道,然则相处了一段时间下来,季连洲再看温孤烨时,竟微妙的察觉到几分对方在很多事情上的态度。
温孤烨好像也并不想救路知处。
他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放在心中默默思量一下,更多心神还是放在对本命法器的寻找上。那把无名之剑陪伴了他两万多年,哪怕当初的人不在了,哪怕……实际上他也并不太喜欢使剑。
当初学剑,似乎,只是为了和什么人更相似一点。
两人在瘴气中穿行,长清纱的作用被发挥到最大。
“阁下居然是在这种地方渡劫。”温孤烨叹为观止。
季连洲反驳:“怎么会,想来只是当初那种情况,天气异动,我那法器被风刮走……”
就这样,他们在瘴气中待了有三十来天。期间无心插柳,竟撞见一次若羌坊坊主口中那妖火。
这里的妖火从外型上看与浔阳宫中的莲火全然不像,唯有焰色还有几分搭边。可在见到火焰中央一团漆黑的、浓度远远高过周边的瘴气之后,两人心底都肯定了若羌坊坊主的猜测。
想来是有人拿了这里的妖火,又加上些别的异火,才做出浔阳宫内那些的样子。
近些天,曲顾给的法宝已变回原本黯淡的样子,不再散发光芒。季连洲却觉得,自己碎裂的本命法器已近在咫尺。
终于有一日,他在茫茫黑雾中,见到一丝熟悉的光亮。
这个时候,两人已进到极深的地方。季连洲私下想到,此处的瘴气密度比起潜龙渊内都不承让……如果只凭借丹药,没有长清纱,恐怕两人是无法撑下来的。
可哪怕是有长清纱在,随着黑雾越来越浓厚,纱上的阵法也有了不稳的迹象。
两人离那一抹光亮越来越近,一把碎裂的剑渐渐浮现在二人眼中。季连洲此前从未想到过,在他弃身夺舍之后,他曾经的剑,竟在这样浓重的瘴气中,找回了所有碎片,浮在空中散发光芒。
终于,碎剑发出一声类似哀鸣的声响,快速往二人所在的方向扑来。
季连洲心神荡漾,伸出双手,迎接朝自己来的本命法器。
随着一块块碎片浮在他怀中,最后到来的剑柄在季连洲身前停留了片刻,期间不住震动,最后竟扑向温孤烨!
温孤烨的眼睛一点点睁大,波澜不惊的面上第一次出现如此明显的震惊:“这是……”
第26章匆匆
如果从上空俯视苍原,就会看到,这块大陆被分为色泽对比强烈的四块。
其一是从东海之滨到葭禄山地带,无数门派林立于此,高耸入云的古木丛生,灵植丰茂,远远望去泛着一层柔和的浅绿色。
然后是北炎之地与南寒荒漠,二者气候截然相反,同样是沙漠,却一炙热一冷清,连沙子的色泽都不甚相同。北地的沙漠是被阳光炙烤后灼热的金色,南方却是仿佛终年笼罩在月辉中的银。
两个地方同样荒凉,占据大片土地。
再往后,就是西疆。不知从什么地方算起,那份柔和的绿渐渐变成灰色,再慢慢加深,最后成了浓墨似的黑。
没有人知道西疆的边境在哪里,所有进的太深的人都会迷失方向,成为瘴气中的枯骨。
此时此刻,浓稠的如有实质的黑瘴中,立着两个青年。
两人身上穿了色泽样式一般无二的衣衫,连面上蒙的薄纱都毫无区别。其中一人怀中抱了许许多多散发着亮光的碎片,另一人身前则浮了一个剑柄。
剑柄上刻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符文,一眼就能看出当初打造它的人花费多少心血在其中。
区区剑柄就这样用心,何况剑身。
此时此刻,季连洲心中的惊诧一点都不比温孤烨少。他这把无名剑几时变得这样亲人?还在潜龙渊时,柯熙曾玩笑般抚摸了一把剑鞘,光是这样,无名剑就自发爆出一股杀气,震得柯熙花容失色。
温孤烨,到底是什么人?
季连洲脑中涌起千般念头。那些渺远的,他以为再也不会被拾起的记忆,缓缓浮出。
这是与先前在那秘境中时截然不同的感觉,无论他怎样细想,都只能记起一个大概。
……足够了。
当年龙首山被毁,再无一处可供他容身。季连洲孤身游走在龙卧原上,筑基前期的修为,虽不高,却也不会任人欺凌。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忽有一日,他无意间撞见大能斗法,受到招式间的余威波及,重伤垂死。有一人救了他,他见那人的修为远高过自己,于是各种死缠烂打,终于换的对方点头,答应两人同行。
他与那人一起待了几百年,那人面上总是冷冷淡淡的,举止间却对他颇温柔耐心,陪着他的同时也在教导他。
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能这么过下去,说不定,世上就没有那个潜龙渊内的魔尊。
那个人突然不见了,季连洲走遍天下,终得一法。他依旧太弱,不过无妨,天生魔体在这种时候总该发挥点用处。
那个会护着他,不嫌弃他的人不在了,还有什么必要掩饰下去?
转眼又是千年过去,时机成熟,季连洲祭出当年那人为自己炼的法器,一口气屠了数十万人。他身上沾满属于旁人的污血,连人形都看不出,站在一片狼藉中仰天大笑,笑后收起所有魂魄,去炼制招魂散。
有招魂散在,只要那人没有神魂俱散,他总能找到对方。
找到的话,要好好把那人搂在怀中,再不分开。
之后……他孤身一人对上那些正道修士组成的屠魔盟,败下阵来,被封印进潜龙渊。时光飞逝,到了万年以后,他是大乘期的魔头,潜龙渊内说一不二的存在。所有人提起当年他犯下的杀祸,都战栗不已。季连洲觉得无趣,使出金蝉脱壳,在潜龙渊外,登昆仑赏月,往苍原看鲛怪吞船。
这个时候,他连那副招魂散有没有炼成,都不记得。
季连洲眼中翻腾着不知名的情绪,两行血泪从眸中划出。元神之力再度失控,皮肤寸寸撕裂,痛得他几乎想要倒在地上翻滚。
碎剑感受到主人的心绪,脱出季连洲怀抱,在空中不住旋转,只有剑柄依然安宁的飘在温孤烨眼前。
温孤烨少有这样失神的时候,连身边人的异状都没注意到。他过了许久才缓过些,不再只怔怔看着眼前之物,而是抬起手。
剑柄乖顺的落在他掌心,带着冰冷的温度。
从皮肤上传来的触感已经很陌生,说来也是,他上次碰这剑柄距今,也有四百余年。
而这所谓的四百年还是于他而言的数字。对剑柄来说,怕是足有——两万年。
想到这个数字,温孤烨心中顿时浮起一阵微妙感。他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拿剑柄,剑柄好似有灵性般,在他掌心里轻轻震了几下,像是在回应。
温孤烨眼中划过点暖意,转瞬即逝……他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你告诉我,你叫‘季洲’?”温孤烨道。
事实上,在这样程度的瘴气中,两人很早之前就无法用双目视物,探查事项一直是用神识。在碎剑之光出现时,温孤烨还惊讶了下,那抹光芒居然能传到那样远的地方。
借着碎剑的光,他看到十分可怖的一幕。
一片黑色中,有一人站在他身前,眼中流血,衣衫也染上重重血色。那一瞬,温孤烨险些以为自己走错片场,穿到一个恐怖片世界。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体内灵气尚在,这里还是好友那本书中世界。在心底重复数次,辅以清心咒,他心神定下,明白季连洲是又发作了。
对方的袖子在轻轻颤抖,面色苍白,连眼神都有些涣散。却还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牙关紧咬,大概是疼到极致,偏偏不想示弱。
温孤烨错开视线,抿起唇。明明先前他也看过几次对方伤成这样的情境……可那时候,他不知道……
哪怕是rpg游戏,都总会有几个比较偏爱的npc。
眼前夺舍了书中主角,被他下狠手教训过数次,又反过来阴了自己的人,就是那个他偏爱的npc。
世事无常。
两人相对,季连洲全部精力都放在抵抗疼痛,让自己的状态看上去好些上面,自然分不出精力来答温孤烨的话。而温孤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乱如麻。
不知多久之后,季连洲终是忍耐不住,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温孤烨被他摔落的声音惊醒,忙蹲下身扶他。
一股柔和清润的灵气顺着温孤烨的手,被输入季连洲经脉,温柔的修复着他身上破损的部位。季连洲意识回笼,想起自己此刻尊荣怕不太雅观,头低着不愿抬起。
觉得差不多了,温孤烨收回手,道:“怎么会是你。”
季连洲抹了把脸,想将面上的血痕抹去,不想弄巧成拙。他丹田中的灵气在刚才被消耗一空,连最简单的清洁术都使不出,这样狼狈,比起两万年前两人初见时都不承让。
“小哥哥,”季连洲艰涩的说,“该是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万年……季连洲能记得当初那份感情浓烈到惊心动魄,却无法再将自己置身其中。唯有一点,这两万年中他偏好的玩物都是一身白衣容貌清俊的男修,现在想来,似乎也是因为对方就是这样。
方才温孤烨蹲下时,剑柄自发的从她手中脱开,与其余灵剑碎片汇集在一起,重新呈现出一把剑的样子。温孤烨不知该如何回答季连洲的问题,更不知自己要如何面对对方,于是道:“你后来给这剑起名了吗?”
季连洲静了静,答:“没有。”
温孤烨的指尖按紧一些,嗓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情绪:“总不会是还在等我?”
季连洲试探性的往前倾了些,见温孤烨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将头抵上对方的肩。
季连洲说:“是……你把炼好的剑给我,答应要给剑起名。”
温孤烨垂下眼,虚虚地将手放在季连洲脑后,前所未有的温柔:“可它已经碎了。”
他对林惊白,对所有人都没有说实话。
正邪大战将将结束时,温孤烨的确是被空间裂缝吸入一个地方,不过不是秘境,而是两万年前的修真界。
他落在龙卧原,遇见一个少年。
温孤烨在两万年前的修真界待了六百年,与那尚很羸弱的少年走过许多岁月。对方看他是剑修,也嚷嚷着要学剑。
季连洲跟着他念道:“是啊,碎了。”声音很虚弱。
温孤烨叹道:“两万年过去,阿洲,你还是阿洲吗?”
季连洲的瞳孔一缩。
温孤烨道:“你甚至认不出我,还不如一把剑……要我怎么信你?”
季连洲的手用力握紧,在掌心刻出血印,然后再松开。他说:“你说的对,不过……”
语调被拉长,季连洲蓦地抬起头,与温孤烨直面相对,吻住对方。
温孤烨的唇很软,带了一丝凉意。季连洲不记得两万年前与对方亲吻时是不是同样的感觉,不过,似乎和他此前想象的那些次有些相似。
舌叶撬开牙齿,温孤烨竟不推开他……他口中的血腥气息被渡了过去,将对方口里也染上铁锈味。
一个吻结束,季连洲小心翼翼地往后推了些。他抿一抿唇,正要张口,却见温孤烨的视线越过自己,看向自己身后。
季连洲心尖一跳,转过头,就见先前曲顾给的那样法宝重新亮起,浮在空中。
他们没去找曲之沁,曲之沁反倒是自己找来了?
第27章师兄
曲顾没有明确告诉温孤烨这法器的适用范围有多大,但能被他用在曲之沁身上,想来不会是凡品。
不过温孤烨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讶异。
连夺舍者就是阿洲这种事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值得他动摇心神?会这样,仅仅是因为……他难得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洲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和他关系最近的人。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掺杂暧昧,连双修这种在修真界中只发生在最近亲的人身上的事都做过。
毕竟,在当初,温孤烨就是季连洲眼里的整个世界。
而现在,温孤烨望着季连洲因侧头而凸显的喉结,喉间顿时生出几分干涩感。
在他不知道对方是阿洲时,虽也觉得对方的皮相好看,但不会由此牵动情绪。季渊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理应得到最好的一切,何况外貌这样的小细节?
可对方是阿洲。
早已忘记他的阿洲。
温孤烨的眉微微蹙起,站直身子弹一弹衣袖,道:“玉灵丹还有剩吗?快快服下,咱们沿法器寻人去。”
季连洲眸色一暗,不知名的波涛在他眼中翻滚。他说:“小哥哥,我还以为……”
嗓音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病弱感。
温孤烨自发地补足了季连洲剩下的话,无非是说他怎么突然变卦。然则这法器亮的太是时候,不抓住机会岔开话题才会出事。
见温孤烨不答,季连洲喉间溢出几声苦笑,缓缓站起身,再唤他:“小哥哥。”
温孤烨的眼神闪了闪:“你还是,叫我师兄吧。”
季连洲面上透着显而易见的受伤,低低地应了,看上去好似垂下耳朵的大型犬,十分可怜。
温孤烨却不敢抱有丝毫同情心。对方的一番变化发生在瞬息间,前一秒还是站在他眼前都认不出人来,后一秒就差点高唱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两人以现在身份见面时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假作醉酒,季连洲毫不犹豫出手揩油,哪点像是对他这小哥哥念念不忘的样子?
就算随着时间流逝,他忘记自己是什么模样……以季连洲在琼华坊那夜的表现看,对方这两万年里寻欢作乐的时候绝不会少。
再加一个重要因素,此刻季连洲身上负伤,而秘境中这时候他也是做出一副乖顺模样。
几方因素相加,温孤烨心知自己大概是无法做出一个客观判断,不如暂且压下。
他重新问一遍:“你有玉灵丹吗?”
“啊?”季连洲眨眨眼睛,回过神,“没有。”
温孤烨“唔”了声,从自己的芥子空间内招出一个小瓶,递给对方,道:“比不上曲顾炼的,但聊胜于无。你现在就服下,要多少时间调养?”
他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很能说明问题。季连洲应下了,心里不知是悲是喜。
正如温孤烨所想的那样,他方才的作态,八分都是假装。
两万年前的事,就算是他自己的记忆,现在看来都恍若隔世。那个弱到一指头都能戳死,眼巴巴跟在温孤烨身后卖乖的人是自己?季连洲很有些无法相信。
可那时候,温孤烨待他是真好。练剑时招式出错了,会站在他身后手把手的教;修炼时灵气出了岔子,能日夜不休为他调理。遑论之后两人滚到床上,无论谁上谁下,温孤烨都记得提醒他,别忘了双修心法。
原来……他也做过下面那个?
季连洲喉头滚动,将瓶塞拔出,倒了几颗丹药在手中,仰头咽下。充裕的灵气顺着喉管滑入肺腑,沁进心脾,流经全身经脉。
瞬息之后,他干涸的丹田内已溢满灵气。
就算是装的,季连洲想,确确实实,有两万年,都再没人对他那样。
温孤烨注视着他做完这一切,道:“走吧,这瓶玉灵丹你自己收好。”
季连洲下意识觉得,对方讲话的语气,要比先前要温柔。
到底还是有影响的吧?温孤烨并不像他面上那样不在乎……
他将无名剑的碎片收入芥子空间,跟在温孤烨身后。引路法器发出的光芒不比无名剑,达不到照明效果,只能指引方向。季连洲的神识铺展开,往法器方向探去。
没找到曲之沁,倒让他发现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