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一刻起,靠着墙的那棵榕树发生了变化,开春新抽的嫩叶缩回了枝干中,早就被扫到泥土中作肥的枯叶被未知的力量吸回树上,重新变得焦黄、深绿、嫩黄,再变作嫩芽……
“很快了,很快了……妙果,师兄带你一起回蓬莱……”
“我们回去……回家……”
孤独的低声呢喃从没关紧的窗户里飘出来,似欣喜,似悲戚。
“不对。”
沈钰安他们还没有离开长青山的范围,他突然停在石阶上,头痛欲裂,身形控制不住地晃动,衣摆下的双腿已经化作蛇尾。
妙果被这变故吓了一跳,赶紧扶着他坐下,手忙脚乱地扯他的下摆,想要盖住他的蛇尾巴。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的蛇尾实在太长了。
“这、这是怎么了?”
沈钰安已经无法再回答她,他的脸上生出细密的蛇鳞,神色狰狞,扣住石阶的手青筋鼓起,石头已经出现裂缝。
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本来空无一人的石阶突然多了很多人,他们已经看见了化为半蛇的沈钰安,一时间惊叫四起。
“有妖怪!是妖怪!”
“快逃啊!山上有妖怪!”
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人?!
妙果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抱着沈钰安的头,将他的脸藏在怀里,下意识解释:“不是的!他不是妖!他只是生病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灵力输送给他,试图给他维持人身的力量。
没有用,她便用隐匿符先藏起来,但师兄一直在痛苦暴躁地低吼,声音总是暴露他们的身形。
“师兄别怕,我带你走……”妙果便试图背他离开。
沈钰安拒不配合。
且因为沈钰安只是痛苦地蜷缩在妙果怀里,没有暴起伤人,有胆子大的汉子便成群结队过来“捉妖”,他们手里握着木棍,石头,不断往沈钰安身上砸。
妙果没能幸免,一块尖锐的石头砸到她的后背,疼得她眼前一黑。
“你们实在……实在是……”她真的生气了!
妙果抬手一挥,漫山遍野的野草疯长,一层层比人还高的绿色波浪扑在人身上,动手“捉妖”的那几个人被草浪紧紧缠着,呼吸都是难事。
“师兄,师兄,”草浪避开了妙果,她在很小的这一块空间里抚摸沈钰安满是冷汗的脸:“你变成小蛇好不好?我带你离开……我搬不动你,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师兄?”
沈钰安睁开狭长的眼,他的蛇瞳无法聚焦,但依稀能感受到眼前少女的情绪,大脑里一片混沌,他拼命理解着她的诉求。
终于在漫长难捱的痛苦中,他化作一条小蛇缠上妙果的手腕。
妙果下了山,茫然地发现山下已经变了模样,他们的马不见了,山脚的几户人家房屋好像翻新了一样,处处透着怪异。
“三姐,三姐。”
她在慌乱中抓住头绪,先用御兽术请来几只小鸟,请它们找一只新来的红毛狐狸,自己匆匆摆下一个阵法,缩地千里,反复两次才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城。
她不知蔺游家在哪里,只能先去孟府找孟太傅问。
走到孟府,就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停了一架花车,大红色的花车,飘纱帷幔飞舞,一个身量不高的新娘子从孟府被搀扶着出来。
妙果一时间挤不进去。
原本紧紧缠在她手腕上的小蛇突然钻出袖口,不知游到了哪里,妙果心跳都快停了,害怕师兄到处钻被人踩着。
她不得不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小声喊师兄。
“师兄,你去哪里?快回来,师兄……”
她正找着,手腕突然被湿哒哒的另一只手一搭,妙杏站在人群中,人们穿过她的身体就会觉得冷,是以那一小片地方不是很挤。
“三姐!”
妙果终于能放下来一半心了,另一半还高高挂着。
妙杏引着妹妹走到人群外围,问她在找什么。
“找师兄,不知怎么,他在山上突然就化成半蛇……我带着他赶回来,刚刚他却不见了。”
妙杏道:“京中也有古怪,我在蔺先生书房待着,他明明上一刻还在念书,下一刻却突然推门进来,衣服也换了一身,看不见我了。”
妙果这下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会毫无缘由地变成这个样子,师兄又去了哪里?
她深呼吸两下,稳住自己,给自己制定计划:“我已经请小鸟帮忙找狐狸了,接下来就是找找师兄,他不会跑太远的,应该就是人太多了他才跑丢了……”
妙杏看着她,想告诉她会没事的,眼光扫过乌泱泱的人群,她突然指着孟府门口疑惑道:“果子,那是不是……沈先生?”
顺着姐姐指的方向看去,妙果见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侧脸。
那里有个人穿着紫色的官袍,腰身佩金玉带,泼墨一般的长发全部束进官帽中,完整露出精致妖冶的面容,偶尔的眸光流转,透出锋芒毕露的美。
他规规矩矩地站在孟太傅身后,蔺游和他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两人正在听孟太傅说话。
“师兄?”妙果喃喃道。
隔着人群,有一搭没一搭听孟太傅说话的沈钰安精准看向了妙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