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该喝药了,”阿元很快端着药碗,同医官一道回来,顺便开始赶客,“这里有我们伺候便好,陆将军这两日便要开赴北境,还是早些准备才好。”
陆柒气得一甩袍袖,冷笑道:“那北境谁爱去便叫谁去吧,还望陛下,好自为之。”
阿元嗫嚅着说了一句什么,陆柒并未听清也懒得理会,大踏步出了房门。
宁霁玉扶着床沿挣扎坐了起来,原本就无甚血色的脸因陆柒的离去和自己的心绪起伏望之更是骇人。
“陛下,真的……没关系吗?”阿元轻声道。
他舀起一勺药汁送到宁霁玉的唇边,奈何那苦涩的气味才靠近冥主的唇畔,冥主便一把将他推开,按着小腹剧烈地干呕起来。
“陛下怎么会这样……”捧着险些打翻的药碗,阿元六神无主道。
“陛下体质殊异,孕期本就仰赖乾元气息安抚,”医官斟酌片刻,委婉道,“陛下此般恐怕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宁霁玉才好了些,便冷着脸道:“先前劝吾放手的是你们,如今吾意已决,你们又来装什么腔作什么势!出去!都给吾滚出去!”
冥主原本收敛的气势徒然暴涨,袍袖一挥,瞬间将人推向数丈开外。
“陛下,药……”阿元粗粗喘着气平复激荡的心血,大着胆子重复道。
“……药放那,然后滚!”
冥王宫一贯无风无雨,朗日高悬,今个却是难得的阴天,冷风砭骨,惹得陆柒心乱如麻,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怎么会有宁霁玉这般狠心且冷漠的人呢?
陆柒放任自己在宫内随意地走,不去思考什么方向。如今他是冥主身边的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北大将军,不论见到谁都已无需理会,从前在人世间爱着的这般感觉,如今竟莫名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不知不觉间,陆柒在一处楼宇前停下了脚步。
抬眼望去,竟是……
东暖阁。
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陆柒闭了闭眼,极力厘清纷杂的思绪。
他本以为自己在这场豪赌里,是无需下什么筹码也能赚个盆满钵满的赢家,即便是输也不会输掉什么——
却不曾想,他才是输的最为彻底的一方。
以打败从前的人为目标,本来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的动机早已不再单纯,又怎么能不……
不丢了一颗心?
东暖阁本是宫中一处禁地,虽为禁地实则无人值守,但也无需有人值守。
冥主亲手贴上的封条,便是世间最严密的防守。
莫说是一只蚊蝇,便是连一丝烟雨、一缕冷风甚至一道灵力,都难以穿入。
陆柒的指尖虚虚悬于那处封条之上,似有强大的吸引叫他将之撕下——
下一瞬,一阵蚀骨钻心的痛便大肆入侵了他的识海,而那险些触碰到封条的指尖更是有如烈火缭绕,炙烤着指尖的肌肤。
陆柒霎时明了了此中深意。
冥主的尊严不容侵犯,冥主的回忆更不许人揭起。‘
“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吗?”陆柒自言自语道。
从前他不打开这扇门,是觉得没有必要。
如今他打不开这扇门……
却也不过,时间问题。
冷情冷性的冥主既然能抛却过往之人转而“爱”他,将来也必会抛却了他去“爱”下一个“自己”。
唯有揭开他的伤疤,才是对无情之人,最大的报复。
陆柒不紧不慢地收回了经历着剧痛的指尖。
他早已感觉不到痛了。
“既然如此,继续与你虚与委蛇一段时日又有什么打紧呢?”陆柒轻笑一声,眼底有森然寒意一扫而过。
眼下冥主身子有恙,可不就是他“献一献殷勤”的机会吗?
“九重地狱那边眼下可安顿好了?”
陆柒刻意收敛了脚步身形,本是不愿惊扰宁霁玉休息,却不想听到内间的商议之声。
九重地狱?
陆柒自回宫以后,也悄悄查了些那日厉鬼的资料,知晓它乃是从前那位陆将军与宁霁玉联手镇压在的九重地狱之内。
先前他也怀疑过此事或有蹊跷,但见宁霁玉的确受伤颇重,这才打消的疑虑,今日宁霁玉忽而提起,莫非……
是另有隐情不成?
陆柒的心跳急促了几分,不得不暂且屏住呼吸,生怕叫内间的宁霁玉发现端倪。
宁霁玉法力高强,他须得小心戒备。
“九重地狱平日里都是以至强封印镇压,先前若非陛下授意,底下的人怎敢稍有松懈?而时候那阵法的修复自然更加不敢怠慢,属下们也都盯着呢,陛下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自己的身子,医官也说了您不能多思了。”
陛下授意?
陆柒面色微变,怎会不懂言下之意——
那厉鬼当真是宁霁玉故意放出来的!
’
亏他先前还想着冥主到底身受重伤,不该多加怀疑,谁想到竟会是这样!
或许就连这伤病,都不过是冥主弄虚作假的产物。
所以他们才对自己百般欺瞒。
陆柒唇边勾起一丝自嘲的笑,心绪激荡之下,气息难免有些不稳。
“谁!”
宁霁玉顿时察觉,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