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泽一鼓作气,手指再度深入心口,可这一次,带来的疼痛却不似先前那般可以忍耐。
人说十指连心,若只是伤及手指,都会疼痛半天,更何况这是直接触及心脏。这钻心之痛,非是常人所能忍耐。
东泽被这疼痛激得整个人几乎都要蜷缩起来,他疼得弯了腰,端着木碗的左手也一抖,手中的木碗再拿不住,“砰”地一声第跌到地上。
他眼前是交织的一片炫光,耳边开始有嗡嗡的耳鸣声,他头皮发麻,浑身上下开始如同筛糠般颤抖。
随着这颤抖,鲜血顺着他捅入心口的右手流淌,最后再在他手上留不住,“嘀嗒”一声滴落在地。
尽管脖颈上空无一物,但东泽仍旧觉得自己如同被数只手扼住了喉咙那般,喘不过气来。
右手颤抖着,本能地想从自己的心口抽离。
不,不行。他用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迫使自己清醒些许。一个不慎,舌尖被自己咬破,溢出满口的血腥味,与鼻尖的血腥气息交织成一片,勉强换回了些许神志。
东泽不顾自己插在心口的手牵动了伤口,带来了新一轮的疼痛。
若是此时放弃,那么自己方才受的痛就白受了……衍秋,衍秋也会因为他的退缩而殒命。
他强忍着疼痛,维持着右手插在心口上的动作,弯下了腰。
他将跌落在地上的木碗拾起,在椅子上没坐稳,一个不慎,跌坐在地上。牵扯到伤口的感觉叫他倒吸一口凉气
东泽就着这个姿势,靠到了床边,颤抖着手,将木碗递到自己的心口下方。
与此同时,右手再度用力,一股裹挟着无限生机灵力的鲜血登时喷涌而出。
那是他带着灵脉之力的心头血。
他右手分出一股细微的灵力,将那心头血包裹着,引导着,令得那心头血落入他手中的木碗中。
做完这些,他缓缓地将自己的右手从心口处抽了出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右手已然浸满鲜血,还微微发着抖。
他害怕自己将这木碗打翻,于是先将盛着心头血的木碗放在了一旁的木几上,又撑着木几,缓缓地站起身来。
失血过多——尤其损耗的还是心头血叫他眼前本来稍缓的视线再度发昏,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全身力气撑在木几上,才没有叫自己再度摔倒在地。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坐在了床上,喘定了气后,他又取过了一旁的木碗。
东泽来不及处理自己心口的伤口。左右以他的修为,这般伤势并不致命,即便不刻意恢复,也就几日便能痊愈。
当务之急还是救衍秋。
他伸过手,浸满了鲜血的右手掰开衍秋的嘴,左手便将木碗中的心头血全数灌入了衍秋口中。
特质的木碗上没有留下半粒血珠,一点都没有浪费。倒是他的右手抹了衍秋一身的血,看着还有些骇人。
左右他已经开启了阵法,他的府邸暂时不会有外人近来,应当也吓不着谁。
这是东泽最后的想法。
随后他的手一松,失去了意识。
东泽被面上一阵濡湿的触感唤醒。
那感觉说不上难受也说不上好受,仿佛有什么人在用砂纸摩挲着他脸颊似的。他眼皮沉得抬不起来,脑子犹如一团浆糊,半晌都未反应过来如今的局面。
心头血亦称作精血,乃是人之命魂所在,凝聚了他身上的大部分灵力,因此他取出这满满一碗,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换作常人,这么个取法,到最后恐怕连命都留不住。
然而即便是他,也难以抵挡这巨大的亏耗。
好在损失的这些气血与灵力都能慢慢恢复,只是需要些许时间罢了。
身子疲惫不堪,竟是连应有的感知能力都弱了许多,他还疑惑眼下是什么时候了,房中仍是漆黑一片。
他眨了眨眼,也未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有没有睁眼,面上濡湿的触感终于停下了,许是衍秋察觉他醒了,开始轻声哼哼。
东泽吃力地抬起了手,摸索着抚上一个劲往自己怀里拱的衍秋,“你没事了吗?”
回答他的是衍秋更大声的哼哼,似乎还隐约带了些不满与担心。
衍秋还未能吐人言,因此东泽也不知他是什么情况,不放心地伸手将衍秋浑身上下都揉了个遍,发觉衍秋断掉的骨头都已经长好了,这才放心下来。
果然,带了灵脉之力的心头血就是好用。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便衍秋的出身不同寻常,这算恢复得也极好了。
只是他现在身子还极为疲惫,手臂亦是强撑着抬起,落到衍秋身上的手更是没轻没重的,惹得衍秋不满地转过头来要咬他的手。但是或许多少还顾忌着他此刻状态不对,那还圆圆的牙尖只象征性地在他手上摩挲了几下,便又用舌头去舔。
“衍秋,现在什么时候了,怎么这么黑?”东泽下意识地问出口,他本意也不是指望衍秋能够回答,只不过是顺口这么一问。
却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鸟雀的鸣叫声。他花了些时间分辨,认出那是他院子外的柏树上的麻雀。那一对麻雀今年生了两窝幼鸟,第二窝幼鸟离巢离得晚,现在还日日跟在大麻雀屁股后头。
每日清晨,这窝麻雀都会这般叽叽喳喳地在树梢上吵闹一番,再去附近寻找食物。
东泽心下有些奇怪,怎的今日这麻雀都醒了,天也还未亮?他那日虽然将窗都关上了,可窗纸并不厚,定没有天光透不进这屋中的道理。
他将这些杂念一一抛诸脑后,强撑着身子摸索着起了身。
好在对于修真者来说,即便目不能视,也都能用神识感知周围的情况,他便是靠着这神识,才安稳地下了床。
他伸手摸了摸曾经取血的心口,如今那处狰狞的伤口已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皮肤。只不过因为是新长出来的缘故,摸着比别处光滑些,还有些许的痒。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再度触碰心口处时,他原本已经痊愈的心口却还在隐隐作痛。或许是那日情急之下也未留手,才会这般。
忽然听见窗外的麻雀一片惊叫声,随后便是振翅的动静,便听着那啼鸣声越来越远。东泽将神识向窗外施展,忽见院子外有一只猫,跃上了枝头,正鬼鬼祟祟地往院子里瞧。
应当是余婶家的那只大橘猫,还在心心念念着每日来将衍秋折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