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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巳年八月,皇宫暂停了一切宴会等活动,整个宏德殿内都是一片寂静。
皇上早朝已有三日神思不属了,众臣纷纷猜测是什么美人引得当今圣上念念不忘,只有下首跪拜的户部尚书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小儿子。
玉蚀月已然油尽灯枯了。
少年仍是表情淡淡的,脸颊却已凹陷的厉害,也再不复从前少年得意,行动迟缓如垂暮的老者。
上官鸿瑀第一次这样心疼一个不熟的人,还为他心情阴郁。
他甚至有点点庆幸,庆幸这个君王的软肋快要消失了。
从此他大概再也不会为谁如此伤神。
含玉殿内铺满了白虎毛做的毯,那是戚大将军千里之外攻打三座异域城池得来的;熏香是最养神益气的小叶檀香,是三皇子珍藏了多年自己都不舍得用的供奉;阎临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剑,名为“噬魂”的凶刃送给爱剑的少年把玩。
但这阻止不了他的离开。
公西羿清已经发了“天下令”召集天下名医来救治,但来的人都只是摇摇头,劝他们不要白费力气,还是快些准备后事吧。
方淏在师门前跪了三天,公西羿清最后在少年的求情下放他进去了,却不许他再看望少年。
祁楚来的时候,带了祁豫,把自己向来疼爱的儿子推到躺在长椅上的蚀月脚下,当着宫里人的面宣布驱逐祁豫出祁府。
“你被玉家剔出,本王也将他剔出,如此,可抵消些你心中不快?”他这样说。
长椅上形销骨立的少年却并未回答,只轻轻浅浅地一笑,恍惚中又回到了昔日持剑风流的样子。
“我没有不快,我只是好奇,祁豫”他看着跪在眼前的人“你真的爱我吗?那你为何从不曾了解过我?”
“你爱的,不过是你心里那个我罢了。”
少年的嗓音很冷淡,他看起来像是变了很多,不再是那样单纯无知,他懂得了人间情情爱爱,却也看得更加透彻。
祁豫脸色猛地灰败。
他确实从未仔细考虑过少年的心思,只以为他心思纯澈,不需去猜。
却不知,只要是人,心都是复杂的。
少年也有很多深埋的或未尽的想法,然而还是被他忽略了。
“我……是我,配不上你,是我一时贪心,害了你。”他终是低下头再不敢看那玉做的少年,一字一字地说出来。
说出来,他的罪孽。
说出来,他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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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
王城的民众都很奇怪。
那个曾绯闻传的轰轰烈烈,名声不好的户部尚书之子,叫玉蚀月的,竟是从皇宫中被抬了出来。
侍女从宫门口一路排到主街再排到王城外,初夏的微风醺的人昏昏欲醉,整块珍稀白玉雕刻而成的棺犉由八个皇宫顶级侍卫抬着,走过时侍女就扬起手中的花瓣。
纯白的毛皮铺满主街地上,白幡遮天蔽日,没有虚伪的哭声,没有吵闹的哀乐。
若不是那漫天的白,乍一看不像是出殡,倒像是送嫁一般。
户部尚书走在最前面,眼神很空洞,脸上没有表情,仿佛还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的事实。
他还那么年轻,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祁王爷、戚将军,连三皇子都在送葬的队伍里,他们沉默着,轻轻扶着棺犉,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还有一个看起来清冷的白衣的青年,和一个全身裹在黑披风里的人。
这支送葬队伍如此隆重而诡异,只因为少年留下的遗书。
那把和主人一样看起来并不锋利,反而闪着如玉般光泽的剑静静躺在地上,少年的血洇湿了它。
它曾战胜过无数江湖侠士恶人,最终却只饮了一个人的血,要了一个人的命。
是那持剑的少年。
他的表情安详平淡,一如活着时一样,什么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的态度。
只是身体冰冷,闭上的水色眼睛再不会睁开。
桌上放着一封信,内容很平淡,丝毫不像嘱咐后事。
不要哀乐,不喜哭丧。
短短八个字,便是全部心愿了。
没人能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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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临再次见到那个叫祁豫的人,是在少年死后第五年。
那个曾经风靡王城的祁小王爷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狼狈的亡命人。
没错,亡命人。
少年死后不久,公西掌门用掉了剩下的最后一个“天下令”,前一个给少年召集名医,后一个,给少年报仇。
他以令满江湖追杀祁豫。
祁楚也曾帮助过已经被逐出的儿子,但不只三皇子和戚将军,连皇上,也在阻挡他。
祁楚便知道,他没有办法保住儿子了。
祁豫开始了不停逃亡。
他总不会被真的杀死,那些人就
', ' ')('像挑逗一只老鼠的猫,看他狼狈不已。
祁豫却没有怨愤。
这都是他应得的。
他只是,有些累了。
对这个没有少年的世界,还在留恋些什么呢?
大概也是想赔罪吧。
我现在并不好过,你在天上若是能看到,会不会舒服一点点?
会不会,原谅我一点点?
他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此时,看到阎临,他反倒是有种解脱的快/感。
“你是来杀我的罢?”看着男人眼中的神色,他问。
阎临点头。
祁豫舒了一大口气,松垮地靠在破庙的墙上。
“那就来吧。”
阎临抽剑,杀过无数人的剑名为“噬魂”,已有了些剑意,不过,不是灵气,是煞气。
看着那把剑,祁豫突然有心情嘲讽面前的人了:
“是不是你杀孽太多,才要眼看着所爱之人早早逝去?”
阎临动作一顿。
“不,若不是你,他本来能好好活着,”他挥剑,一颗头颅咕噜噜滚到脚边。收剑,转身,跨出破庙时,阳光把他在阴冷破庙里的影子拉的很长,“就算是我活该一辈子痛苦,我也不后悔遇见他。”
更不后悔爱上他。
现在我至少知道,我还是有心的。
可以装着一个人。
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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