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末,人格外多,大家挤挤挨挨走在山林步道中,不时有人停下拍照,李少游走在长安左边,替她挡了大部分行人的摩肩擦踵,他们打扮得简单,长安又显得年轻,看着就像一行来踏青的大学生。长安前面走着个背双肩包的妹子,被楼梯上打闹的小孩子撞了个趔趄,长安扶住她的背,才堪堪稳住,她回头跟长安道谢,过了一会儿,像是忍不住,笑嘻嘻地凑过来,在长安耳边悄悄说:“妹子,你男朋友好帅哦。”
长安脸一红,却也不想立刻解释,转头看李少游,他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看不清表情,嘴角带着笑,也不知听到没有。
于是长安对妹子羞涩一笑,假装她说得对。
三人走到翠映湖,想上山要坐船,长安放开声音大喊:“船伯伯!坐船啦!”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远远飘来一艘小船,船夫头戴斗笠,穿粗布麻衣,手撑长长的竹蒿,慢悠悠破湖而来。
三人坐着小小的扁舟,四周环绕山谷盎然绿意,船夫今日心情不错,扯着嗓子唱山歌。
长安只跟写意去过一次前山,她其实不爱社交,但从前上学,难免有很多集体活动,她也怕别人觉得她不合群,总是勉强自己参加。学前班以后写意被家里送去私立重点小学,她只能去读离家近的公立学校,两个人分开后,长安没交到什么朋友,平时总是自己坐在教室角落安静听课,只有放学的时候写意会来找她,用家里的车接她一起回家。
有一次学校组织秋游,长安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心情紧张又期待,爷爷给她装了柿饼和无花果干,她抱着满满一个小书包,在学校大巴车上就想分给大家,然而有一个家里有钱的小姑娘,带的全是国外进口的糖果和巧克力,精致的包装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非但没人想要她塑料袋装的朴实小零食,还有调皮的孩子嘲笑她,说她穷酸。长安委屈极了,她吃过那些进口的糖果,写意经常带给她,但她觉得一点也不好吃,明明爷爷做的无花果干和柿饼,新鲜又可口,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笑她。后来一整天,没人理她,大家拥簇着那个穿着亮晶晶小皮鞋的小姑娘,留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非常寂寞地喂小鸟。
她从此以后就不再参加这样的活动,除了期待每天和写意一起回家的一小段路,孤孤单单过完了学生生涯。
后来高中的时候,语文老师是个与国同寿的老爷爷,他曾在课堂上讲当年做红/兵的传奇经历,听得一众小朋友一愣一愣的,但其实他并不得意,只是说,人一生都在追求自由与独立,但其实也一生都属于某个队伍,他成功融入了集体,却也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事实上,组织中不会允许任何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只会冠冕堂皇地提倡集体主义,会用无数教条来帮助你遗忘作为人的个性*。他自问无法做到遗世独立,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至少要问心无愧。
这些话,长安一直记到现在,小时候那些因为与众不同而被孤立的时光,仿佛彻底得到了认同,让自己能够真正地随心而活,随遇而安。
“高高山上一树槐,
手把栏杆望郎来,
娘问女儿望啥子,
我望槐花几时开——”
鸟鸣做伴奏,水声悠悠,大家都没再说话,静静听山夫用粗犷的嗓音诉尽小女儿情意。
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长安想。
翠映湖并步不大,没多久就上岸,长安开心地跟船夫道别,三人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白云古寨,这里人很多,他们只在观景台边缘耽误了一会儿,就继续往上,路边开始出现一些佛教元素,红色的布条拴在细绳上随风轻荡,间或站坐着几座雕像。越近山顶白云寺,路边的连接木桩的绳子上渐渐出现一些两两挤挨的铜锁,是情侣刻上名字后挂上的,仿佛山寨版的首尔塔同心锁。
寺旁有三通古碑和数十株十分粗壮的古银杏、桢楠和红豆树,明代著名高僧鉴随禅师就圆寂于此,灵塔尚存寺院左的红豆古树前。因此寺前古驿道上就挂满了象征爱情的铜锁,也有情侣会在红布条上许愿,然后挂上红豆古树,意在取红豆与佛教的祝福。
庙里檀香浓郁,来往的小情侣相互依偎着,幸福地往锁上刻字,写意买了铜锁,递给长安,也让她刻字,李少游却开口嘲笑:“你们两个姑娘,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写意说:“那我们两个姑娘不能刻,难道刻你和长安吗?”
长安本来没有想法,听写意这么一说,她望向李少游,心里带着隐秘的期待,但他只是转过头,仿佛没看见,也不回答,自己去买香了。
长安失落了一下,写意揽住她安慰:“我们长安才不想和你锁在一起,和我就够了!”说着先刻了长安的名字首字母。
李少游拿着六柱小香,转头就看见高挑的写意把长安整个儿搂住,写意扎着高马尾,随着动作发梢扫过长安的耳朵尖,小姑娘被揽在怀里,耳朵微微发红,看起来就像在害羞。他也不知道在不舒服什么,劈手夺过写意手里的锁,往栏杆外一抛。
写意勃然大怒:“你个哈*!你干嘛!”
李少游:“你们两个姑娘,又不是小百合,搞这些莫名其妙的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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