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喝得不多不少,就有一夜好梦啦。”
李少游没有问,他觉得长安好像有一种魔力,能轻易察觉出身边人的想法,也总能让他觉得心情平和安静。
他举起杯子,跟长安轻轻一碰。
制作青梅酒其实很简单,需要的只是时间,初夏摘高山青梅,泡水去涩,挨个清洗去蒂,过程中要小心保持果皮的完整,在通风处晾干,密封广口瓶消毒风干,将大块的老冰糖敲碎,一层青梅一层糖铺进去,最后加入高度白酒至八分处,密封放置三个月就可以喝。但长安喜欢泡了一年的果酒,风味更浓。
果酒入喉,只在冰水里泡过浸凉,梅汁的酸跟冰糖的甜很好地中和了白酒的烈,带着初夏的清爽。
李少游注意到长安电脑上是微博的界面,问她:“你做美食博主……”
倒是提醒了长安,她未经允许用了人家的照片,急忙道歉:“那个……我把我们那天拍的合照传到微博了,因为粉丝一直想看我照片……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删掉。”
这借口其实有点拙劣,但李少游看破不说破:“哦,没关系,我是想说,你做的这行也算是网红,有没有想过跟公司签约,深入发展?”
长安不知道他的具体意思,摇了摇头:“我只是因为喜欢才做这个,有写意帮我,现在的收入也足够生活了,我不想签公司,只是现在这样也没有必要,等我做到做不下去的时候,总有别的出路的。”
她赚的那点钱,对于李少游来说实在不够看,他很明白一个只局限于美食领域,还不靠女性本身属性优势圈钱的小网红多半走不了多远,本来以为她是不懂,听她这么一说,倒像是真的无欲无求。
他突然有些羡慕她,好像什么职业规划,人生走向,都能在逼到眼前时顺其自然:“多少人说千万别把自己喜欢的事当作一项工作,否则会消磨掉这种喜欢,但你这样其实很好。”
长安说:“那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李少游看出来了,长安今晚喝了酒,胆子大了不少,想和他谈心了。但他好像也被夜色影响,觉得在这寂静的山里,没有都市的五光十色,只有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尝试触碰他的内心,那陪她就着虫鸣玩玩“你有故事我有酒”的游戏,也没什么不好。
“喜欢谈不上。我照着家里安排读书,去大公司实习,叛逆的时候总想着要有自己的梦想,赛车、学艺术,搞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但其实也没找到什么喜欢的。靠着家里在这儿开公司,就是为了赚钱罢了。”
“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啦,我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怎么走的。以前……”长安组织着措辞想要安慰他,却因为缺乏社交经验,开始慢慢走偏,“在日本交换的时候,遇到一个老爷爷,他每周四都会来我打工的店里吃一顿寿司,每次都只吃小卷和手握三文鱼,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米其林餐厅的大厨,开的寿司店都预约到第二年了。当时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老来我们店里吃寿司。”
她慢慢地讲,手上也慢慢剥着瓜子。李少游偶尔打断,跟她碰杯,又继续做一个合格的听众。
“有一次,我遇到……一些事,很难过,上班的时候犯很多错。那天樋口先生,啊就是那位老爷爷,一直留到我下班,然后他请我去了他的店里,给了我一条热毛巾,和一杯很苦的抹茶。
他们店里用的毛巾,也是最好的christy埃及棉,真的很舒服,我终于忍不住哭了。”
白胖胖的瓜仁已经在小碟子里堆成一个小山尖,缓溢的细流渐渐填满竹筒,将落未落,长安回忆着那段郁郁时光。
异国他乡的生活,孤单把一年变得很长。那天,她同时收到爷爷逝世的噩耗,还有男友的分手短信。彼时日头毒辣,她怕晒,跟许多东京人一样,上街会用防紫外线的长手套和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悲伤和自责被闷进密不透风的外壳下,终于在精致的寿司店里,老爷爷递来的温热毛巾里,尽数释放。
樋口先生说,你做的寿司很好吃,这是我的回礼。
“可以说因为这件事,我才想把美食作为一份事业吧,”鸡汤熬完,长安已经微醺,单手拖着脸,盯着他的目光有些失焦。
若是别人,李少游此刻一定毫不犹豫往鸡汤里放毒,但他听到长安慢慢软软的声音继续:“我想我真的很幸运,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呢。”
漫天繁星将灯光衬得微弱,惊鹿终于下落,他听见自己说:“那祝苏长安,长长久久地幸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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