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杀”字还未出口,就被谢嗣初轻笑着打断,他温柔地望向那方白玉牌位,手轻轻得抚上那一个“云”字,像是在回答侍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够,仅仅只是杀了他,如何足够。”
谢嗣初放下脸上的笑,沉默地望向白玉牌位旁的木质牌位,他小心地隔空触碰着,怕自己的手脏了娘亲的牌位。从前娘亲教导他,要做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娘亲在时,他也的确是如此。
只是十二岁的他,护不了娘亲。而成为一个君子,无法为娘亲复仇。
他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有那么一刻,他脸上的笑和沉默,都缓缓地,与几日前的楚映枝对应起来。
遥遥相望。
*
三日后。
清穗正为楚映枝打扮着,这三日以来,眼见着公主的脸色好了不少,她心中也舒适。一旁的清荷在旁边轻轻笑着,看着清穗一只簪子,又一只簪子地往公主头上摆弄着。
清荷欲开口,但是看着公主不在意的神色,也就没有出口提醒。只是在心中轻笑着,清穗这打扮的,倒像是去争相斗艳。
楚映枝原就在思考些事情,直到清穗打扮完,整个人才反应过来。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有些不知所措地眨眨眼,眉头轻微地蹙起。
随即,趁着清穗前去收拾的刹那。
一根,两根...足足拔下来十根玉簪子,左右看了看,发现也丝毫不影响妆容,楚映枝有些满意地点点头。这些天持续不断得恹恹之色下,才终于透出来些从前的灵动。
清穗收拾完回来,眼见着艳压群芳的公主变成了“平平无奇”,轻叹一声,心中打的小算盘也就此落空。她原想着,公主今日必定会见到谢世子,那便将公主打扮的好看些,让那谢世子好好瞧瞧,定是要让谢世子狠狠后悔一番。
谁知道竟会如此!
楚映枝轻轻笑笑,应了清穗口中的几句嘀咕。
随即换好宫服,前往举办宴会的宫殿。
一路山,想着马上便是要见到皇祖母了,她有些紧张。这些天她思考了很多,如若父皇将她当做一颗棋子,那皇祖母呢?
她自小在皇祖母殿内长大,相较于皇族其他小辈,她与皇祖母应当是最为亲近的。父皇和皇祖母总是不对付,多半时候皇祖母都不愿意见父皇,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皇祖母愿意见她。
她便总是当着两人的传话筒。
往事浮上心头,楚映枝原本期待的笑容突然就黯淡了下来,如若父皇都是如此,皇祖母那里,她又在奢望什么呢?总归那些不合理的事情,她从前总是不在意。放过了蛛丝马迹,如今也确认不了。
那种深深的不信任感,直到她见到皇祖母的那一刻,也未消退。若是平时,她还是那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她定是早就上前撒娇了。
她默默得注视着皇祖母,眼神中露出一丝怯弱,那种接连被背叛的不信任感侵袭着她,如今她便是连迈出微微一步,都要几番斟酌。
皇祖母两日前便是回宫了,公主殿和太后殿相隔路程,不过是两座宫殿。可整整两天,她也是未去。那从第一天掀起的心中的欢喜,在慢慢减弱和消散。
她安安静静坐在了席位之上,垂眸喝着杯中的酒。
待到宴会开始,一杯又一杯,她已经一个人喝了半壶。她也不惧怕被人察觉到异样,左右落水之后,她与平时便是变了不少。谢嗣初跪在城墙下三天三夜,虽然明面上不说,但是暗地里都是传遍了。她便是再奇怪些,也没什么。
也果真如她所料,父皇甚至没有派安公公过来,问上一句。
“呵...”
待到一壶下肚,她才惊觉,这宴会上的酒,并不是她平常所喝的果酒。头已经有些开始晕了起来,她轻轻一笑,恍若取笑自己。随即趁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宴会。
那“吾玉”应当是晚些时候才来,彼时她再回来便好。
一旁的清穗想要随去,被清荷默默拦下。清荷对着清穗摇摇头,随即安静地呆在宴会之上。
楚映枝有些摇摇晃晃地走着,皇宫如此之大,上千间屋子,此时此刻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恍惚间她突然不想住在这宫中了,皇宫外的公主府也是修建好了。她也应该如同染黛阿姐般,及笄后便去往自己的公主府。
染黛阿姐?
她迷迷糊糊想着,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未出现在她的口中了...
是谁呢?有些摇摇晃晃点着头,她突然轻笑了一下。染黛阿姐,是长公主,楚绾。那时染黛阿姐对她,没有现在冷漠...
有些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她望着面前的一面湖。那些纷杂的心思陡然消失,她摇晃的身体也突然沉稳了下来,眼中的醉意全然消失。
湖面波光粼粼,那些她曾刻意避免的恐惧还是在这一刻顷刻袭来。
她颤抖地向后退了一步,面上一滴泪悄然滑落。
那天的想法又是涌上心头,她要是死在这一片湖中便好了...
她曾经觉得自己死在很多时候,死在那一片冲天的火光中,死在这一片波光粼粼的湖中,死在听见...那些话的夜晚。
她闭上眼,轻轻地向前走去...
后面陡然出现一人,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决心“轻轻”地“帮”这小公主一把。手间用力,直直往前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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