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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住所换了个地方,我甚至不会觉得在这儿与在人间有什么不同。青晔基本不在岛上,只是隔几日才会来看我。难得相见的日子里,即便我馋了他的身子,他也不肯让我过分操弄。我只当是孩子月份大了,过分粗暴会伤了他的胎气。
最近的天魔大战似乎异常严峻,青晔已经亲自征战了好几回。上次他回来的时候怕我在岛上觉得无聊,就送了我一朵能口吐人言的小荷花陪我解闷。
据这株只有几百岁的小莲花所说,青芜岛是一座游离于天庭边缘的孤岛,青晔这般德高望重的仙尊本可以定居在九天之上最尊贵豪华的宫殿,但他素来不喜喧闹,又不喜华丽,所以就选了这座孤岛居住。
岛上十多万年来只住了仙尊一人,后来他在瑶池畔收了个名为“茵茵”的徒儿,岛上就住了俩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
小莲花并未发觉我的异样,继续自顾自说着。“可惜仙尊的徒儿刚成仙就做陨落了,也就前些年的事儿,所以岛上又只有仙尊一个人住着了。”
至于具体情况嘛,她说那时灵智未开,天庭也十分忌讳说起青晔仙尊这位早夭的徒儿,因此除了这位茵茵上仙的名讳以及青晔仙尊首徒的身份以外,对于这位仙子她也没有太多的了解。
我又问他,青晔仙尊的孩子......多大了?
小莲花眉头微蹙,眼神疑惑。
我笑着打了个哈哈,说是我看错了,心里却想着,原来这件事......青晔没有告诉天庭的人啊。
我示意小莲花继续,比如——
天界六殿下怎么会住在青芜岛。
“听说是仙尊和天帝的交易呢。”
小莲花左右四顾,看周围没有其他气息才放低了声音。
“仙尊和天帝提了个要求,天帝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可是不知怎么的被六殿下知道了这件事。这位六殿下是天帝最宝贝的女儿,一直想拜入仙尊门下,不过仙尊已经放言不再收徒,不然青芜岛怕是要被前来求教的神仙们踏平啦。”
“所以青晔答应了天帝,以指导为由,六殿下可以住在岛上三月?”
小莲花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点头。
“感觉有些不划算呢。三个月,就换了一个要求,青晔可真是赚大了。”
“才不是呢。天上的将军们可说了,能得青晔仙尊一句指点,足以胜过万年修炼!”
这朵小花,看来很是崇拜青晔。
“仙尊可与日月同寿,自他从天地之间化身起便一直守护着天界。十几万年里,他一人可抵百万大军,为天庭征战四方,平定三界,再也没有比他更让人值得尊敬的战神了。”
哦?
他在我身下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眉目含春,媚色无边。
不过你们哪里晓得这些。
“不过近年来......”
小莲花说着说着竟泫然欲泣。
“仙尊灵力越发虚弱了,待这次仙魔大战彻底结束后,天帝就会安排新的战神接管青晔仙尊的职位。”
“好像诛仙台还是归仙尊管。那地方煞气太重,一般的神仙在那里施展法力都会被煞气反噬的。仙尊是三界唯一的上古应龙,法力高深,又有一枚世间独一无二的金鳞护体,所以还是只能劳烦仙尊设置禁制了。”
诛仙台?禁制?
为何我听着......竟有一丝熟悉?
“嘘!不能说了,六殿下来了!”
小莲花盛在桌上一盏细颈白瓶里,我还未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她就收拢了花瓣变成了一朵粉色的小花苞。
唔,这么胆小吗?
六殿下又不会吃了它。
六殿下确实不会吃它,但六殿下此刻的眼神,却是像要刀了我似的。
“咳...你找青晔吗?他现在不在家。”
我自认为用了十分友好的语气。
“你不配提仙尊的名字!”
一把泛着寒光的细窄银刃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呃,这位六殿下,有些暴躁啊。
“我还以为仙尊从人间带了什么绝色美人上来,原来是你。”
啊,原来,我就是那个交易的条件吗?
三个月,换我短暂的后半生。
我也不知道该选择“划算”还是“不划算”了。
“啪——”
我脸上挨了她一巴掌。
嘶。
别说。
还挺疼。
“赵茵茵......赵茵茵,我恨死你了!”
她一边跺脚一边转圈愤怒地表达她有多恨我。
“你把仙尊害得还不够吗?你都跳了诛仙台了,你明明都要灰飞烟灭了,怎么还能来祸害他?”
“啪!”
又是一个巴掌。
我已经顾不得疼了。
这个六殿下...她认识赵茵茵。
', ' ')('难道......我真的是她?
是青晔口中念念不忘的“茵茵”?
可是我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啊。
不不不,她说了诛仙台。
诛仙台。
诛仙台。
诛仙台啊。
莫名的熟悉,可我就是想不起来。
“青晔怎么了?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六殿下冷冷的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
“呵,没心没肺的贱人。”
她从手心唤出一盏柿子大小的玲珑灯笼,又往我额头上打了一道火红的神光。
“这是引尘灯,涅盘神火可助你借笼中之烛回溯前尘。你就好好看看,这些年你是如何折磨仙尊的,你是如何要去他半条性命的!”
小花说她是天帝最喜爱的女儿,是天界最端庄华美的殿下。此刻却双眼通红,两行清泪潸然落下,嘴唇剧烈颤抖着。对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夹杂着深深的恨意。
我脑袋发懵,一些杂乱的记忆碎片流星般闪过脑海后,那些尘封的记忆,突然变得明晰起来。
不仅是我的记忆,我仿佛在翻看一本时间写就的厚重书本,前尘的所有事情都一一浮现在我眼中。
似乎是两年又五六个月以前,我强迫了青晔,或者说是师尊。
不是小打小闹,是真真切切的把他压在身下,用我最恶劣丑陋的心思折辱他。然后爬上诛仙台,剥去自己的灵力与仙骨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想以千次轮回赎清罪孽,再以灰飞烟灭做结。
诛仙台一直以来都是他的辖区,我还愚蠢的以为诛仙台上师尊是循着我的气息而来的。
那里的每一道禁制都是他亲自设下,在我刚踏入那里时,他就察觉到了。
他被我施暴后沉沉眩晕着,却在发觉禁制被我触碰后立刻清醒,施了法术换了身衣裳瞬移过来,甚至都没来得及给自己下一个治愈的法术。
那天的我所做出的决定,无论此生还是彼生都无法被原谅。
我原本以为只有我一人跳下诛仙台的。
我原本以为,将他推给别人,他就过不来了。
我原本以为,那样对待师尊,师尊肯定是三界中最讨厌我的人。
我原本以为,没了我师尊才会过的更好。
那些愚蠢的以为,让我恨不得让六殿下用剑捅死我。
我纵身一跃,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但没看见的是,师尊紧随我其后,一同跃下了诛仙台。
我失去了仙力和仙骨,又被挟裹着邪灵之力的猎猎罡风割碎了神魂,就连肉体也有些残损,仿佛是抽骨扒皮之痛又重新来了一次。强烈的损伤本该让我就此湮灭,却因为我在拔去仙骨之前以上神之魂与天道立下契约,要轮回千世赎清罪孽后再灰飞烟灭,因此才会苟且存于人间。只不过每一世都不得善终,薄命多舛。
可师尊那时并不知道我定下了这样的死契,他只是单纯的不信我就这样消亡。
他跟着我跳下诛仙台。
我曾感受的痛苦绝望,他也一分不少的受过,甚至更多。
天道不会让我死去,因此冥冥之中会大发慈悲地护着我。
看不见的风里有开天辟地以来所有不得轮回的恶灵,他们锋利的牙齿可以轻易撕开上神神体。千万年以来,他们争夺少得可怜的被罚进诛仙台的神仙,生饮上神之血,生啖上神之肉,吸干他们的神力壮大自己。
这些恶灵比天界的施刑人更懂得如何弑神。
而青晔是自己硬生生扛下来的。
他终究是慢了一步,却无论如何也不信我已经消散于这天地之中。
即便所有人都以为我早在那一日就死在了诛仙台,师尊依旧不信。
他不信。
待他数月后带着满身血痕孤身一人重返天界时,天界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天道保佑,青晔仙尊还活着。
仙尊他......应当不会再寻那个原身是草木的徒儿了吧。
众人都以为师尊放弃了我,可师尊只是不动声色地、默默地回到岛中。他找来我的本命法器缚灵绳,然后攫取了绳里残存的我的气息,仅凭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牵引,要在万千个不停变幻的小世界寻我的痕迹。
但凡还能转世,天地人三界每一界都可能有我的存在。
除了正常的投胎转世以外,我还会被随机流放到三界中的一些空间缝隙,去化解一些潜在的足以威胁到那些小尘世的危机。
青晔以神龙精血包裹护佑那些游丝般的气息。此消彼长,气息太浅,他就多用了数倍的精血,不要命似的撒向三界。
后来他频繁眩晕、频繁呕吐......才发觉自己居然有了身孕。
可这种事......他不能和任何人说。
他没有父母,亦没有兄弟姐妹,硕大的天界他没有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
在
', ' ')('瑶池边上拾我回去之前,他参加了一场如来法会。
法会结束后,如来让一同参加法会的司命星君给他提个醒。
“仙尊,今日您若从西南方回仙岛,便可避过一劫。”
他问星君:“人还是事?”
星君道:“人。”
他的心里像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他自天地间走来,十几万年孤身一人。
所有人都忌惮他的身份。莫说和他说话,就是路上相遇,都要停驻行礼,等他走过数十步才会动身离开。
高处不胜寒,他孤身一人太久,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不愿住在天庭,宁愿选择人迹罕至的孤岛。
起码那里没有人对他忌惮不已,说句话也要仔细斟酌。
青晔笑着看向星君。
“这劫,我愿受着。”
所以他在瑶池边看到那个言笑晏晏的双髻小丫头,脆生生地喊他“师尊”,他只觉得心头一暖。
他从一开始就是有的选的。
走了西南,他又是那个茕茕孑立、尊贵万分的仙尊。
可是他选了劫。
自愿的。
所以对于后来发生的一切他从不怨憎,只觉得庆幸。
庆幸当年那多残破莲花化作的小丫头,如一束光温暖了他的所有寒冬。
可是师尊,何苦呢?
人人都道青晔仙尊是天界至高战神,法力无边,与天同寿。
可没人知道的是——
他替我生受了九道天雷,又被诛仙台剐去了三成灵力。
他怀了身孕。可是身体太差,精血不足,只好分去一成仙力护着孩子。
他把全身精血耗尽之前,总算在人间找到了我。他强忍着被进入的恐惧同我双修,不过是为了偷偷渡我灵力维持残破的身躯。这幅身子一旦逝去,他又要在茫茫三界中漫无目的地继续寻找。
他耗不起了。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维持这个身体的命数。可对于如今的青晔来说,这几乎是以命换命的法子。
他被魔尊在离心脏不到一寸的地方被上古凶器刺了一剑。但凡那一剑在靠右一点点,便是如来出手也救不了他。
至于他的护身金鳞......早就在我初上天庭时,幻化成了玉镯送我。
他一直以他的方式温柔坚定的保护我。
莫说他十数万年的仙力,此刻怕是半成都难以剩下。
“你还有脸哭啊?”
我抹了把脸,尽是水痕。
我怎么还有脸哭呢?
最该哭的人,最该被宠爱的人,最该被温柔以待的人......明明是青晔啊。
“青晔他......现在在哪?”
“呵——你来天庭几日了?”
“将近一月。”
“青晔仙尊和魔界已在东海鏖战十多日了。大哥发来的密音珠说,仙尊被魔族首领打伤三日了,至今也没有醒来,让天庭加派人手立刻前往东海。”
怪不得。
怪不得自半月前他再也不曾回来。
我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掐着喉咙,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对六殿下说:“快带我去找青晔,快!再不去就晚了!再不去就真的晚了......”
“你如今等于是个废人了,去了只会添乱。”
六殿下嘲讽的看着我。
“你去了,不过白白送命而已。”
“不......不!我必须得去!必须得去......”
我感觉胸腔里有腥甜的液体向上翻涌,用力吞咽了下去,对着六殿下敲击了两下腕上的玉镯。
那素雅清淡的镯子一如它的主人,却在我敲击之后变成了一枚通体银白周身却泛着金色光芒的三角状硬片。
六殿下不再嘲讽我,她的泪在刹那间惊慌失措,争先恐后地掉下来。
“这是仙尊的...仙尊的......”
她哆哆嗦嗦,指尖轻触那枚小巧的鳞片,又像被烫到般快速抽离。
“护身金鳞怎么会在你这里?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又惊又恐,眼眶里含满了泪嗫啜着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
可我此刻并不比好到哪里去。
双腿没有一丝力气,全身的骨头都被抽掉了似的,六殿下不过轻轻一推我就软了身子跪倒在地。
尝试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我像抓住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用力攀上她的腿,脸上涕泗横流。
“快带我去找他......”
“求求你......求求你......我给你磕头......”
“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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