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剑窟中凌厉的罡气斩在身上,太疼了,还有那从地窟上涌来的无边火气,好似要将她焚作飞灰。
睡梦中的孟封娘翻了个身,又梦到了自己得知封道子要杀她证道的那一幕。
这是一个梦中梦。
她梦到封道子令大师兄江竭召她去封门山大殿,还令她带上本命佩剑,她本以为封道子是要带她下山去凡间长安城赏雪看花,满心欢喜地带着佩剑去了封门山大殿,却没想到封道子亲手执剑斩碎了她的七魄。
她从噩梦中惊醒,恰好听得洞府外风雨大作,江竭声音温润,“师妹,师尊传你去大殿,记得带上佩剑。”
她以灵照术抟了两个泥人,使一泥人跟着江竭执佩剑去封门山大殿见封道子,另一泥人跟在江竭身后隐匿气息独自上了封门山,自己则是上了砺剑窟。
封道子状若疯魔,执剑杀她第一具泥身,见泥身破碎,第二具泥身恰好入了封道子闭关的洞府,问封道子为何要杀她,封道子双目发红,满是杀意,字字真切如同雷音炸响在她耳边——
“因为你是本座的劫!”
未等封道子再度拔剑,她就自行散去了灵照术,泥身崩溃,真身亦心如槁木死灰,毫无留恋地跳下砺剑窟。
屋外寒风呼啸,一道冬雷自空中炸响,夜幕都被惊亮了刹那。
孟封娘被冬雷惊醒,手抻着床榻坐起,感觉体内乏力得紧,起身从水壶中给自己倒了半碗凉水灌下,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
她现在的脑中一片混沌,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孟封娘,还是封门山的阿顽。
右手掐了一道诀,引来天地灵气入体,感觉疲乏解了不少,她坐回榻上,再看那压在褥子下的青条石,嘴角挂上了讥讽的笑。
“好大一块封魔石,好浓郁的封魔真意,难怪……”
难怪能将她那被砺剑窟斩碎的真灵拼复。
孟封娘耳垂微动,听到了屋外的风声,山间鸟兽的呜咽,以及隔壁程家老母房中传来的窃语声。
“娘……”
这是程世林的声音,孟封娘的脸上些微有了喜色,她将梦中看见的那些压下,打算起身去问问程世林,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何回来不喊她?她得给程世林煮点姜汤去去寒,也得煮点热水泡泡脚,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
梦中的封道子欺骗了她,可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程世林诸般不如封道子,唯独一颗真心是封道子修行千载都比不上的。
可还未等她穿好衣服,程世林的话就又从隔壁房间传来,好似一桶冬水,将她泼了个透心凉。
“娘,我觉得还是与石娘说明白得好。我被尚书之女婉儿看中,尚书同我见过一面,说婉儿断不能被一山野妇人压一头,若是我不能与石娘断得明明白白,便亲自派人来要了石娘的命。”
“石娘于我有恩,可仕途关乎程氏祖宗光耀,如今我只能与石娘和离,留下百两银钱,足以让石娘后半生无忧。”
程家老母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世林,你真是娘的傻大儿!那尚书已经同你说的这么明白,你居然听不懂?孟石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同你有这亲事在身!她只要活着,你口中的尚书之女心中便一直扎着刺,日后对你也会心生芥蒂。你不如听娘的,今日便要了孟石娘的命,也算是你对未来老丈人表了衷心!”
程世林压得极低的声音里满是惊讶与惶恐,“娘,你说什么?石娘于我有恩。”
“一粥一米的恩情,哪能与泼天富贵相比?你挂念她的恩情,殊不知,能与你这命中带着富贵的文曲星有过数年婚姻在身,就是对她最大的回报!命中卑贱的草芥村妇,如何配得上我儿?”
“你听娘的,那孟石娘捡来的柴火不少,如今我们母子马上就要进京,自是用不着了,你去取来火折子,将油灯里的桐油泼到柴火上,一把火送她去与她老爹老娘团聚,免了阴阳相隔之苦。此生苦短,她一孤女能为我儿扫清绊脚石,便是她的福分,来世定会投入贵人胎中享福。”
程世林没有出声,程家老母气得一巴掌拍在腿上,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程世林一眼,亲自跳下炕,摸黑取了油灯便蹑手蹑脚的往屋外走。
孟封娘把程家老母屋内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单手朝着虚空中一抓,长剑清吟,一道灵光自天际垂落,直直地劈开屋顶,落入她的手中。
目光随着长剑上的剑光流转,孟封娘看着自己的老伙计,嘴角才有了半点笑容,突然感觉剑身微颤,有莫名的接引之力从天际垂落,似要将长剑带走。
孟封娘眉头微凝,仰头望天,手中的封镇之力自掌心迅速涌出,化作一层石皮将长剑包裹。
孟封娘没想到封门山上竟然还有人守着她的这柄本命佩剑,她刚才只是召回本命佩剑,不过须臾工夫,就有神念穿透天门,自仙界寻到了人间。
“看来封门山的术法是不能用了,不然怕是会被封门山感应到。”
重活一世,她不愿再入封门山那伤心之地,更不愿与封门山有任何的瓜葛,便泯了继续以封门山术法引气入体的想法,仅仅是以一道灵气护持住肉身,亲眼看着无边火光将她这卧房吞没。
“冥冥之中自有真意,恭贺封魔真灵舍身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