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泽研究了一下那个APP,然后将沈知鱼送回了家。
他暂时并没有和沈知鱼说这个APP的存在,因为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东西的缘由。
他还留了个心眼,想和沈知鱼加个微信,这样好方便他了解沈知鱼之后的情况。沈知鱼以自己没有微信的理由,只是留了个手机号。
但是余泽不知道的是,他的微信里躺着一个好几年前就加上了的微信号,连备注都没有,头像是一条蓝色的鲸鱼,昵称也简单地用了“鱼”这个字。那就是沈知鱼。
这是很多年前,沈知鱼通过各种渠道,辗转得来的。他从此关注着余泽的生活,看到余泽精彩的、欢快的生活。
不过沈知鱼自然不好意思在余泽面前说出这一点。
或许很久之后,当他们已经成为恋人了,沈知鱼会以撒娇的口吻说,老师,我已经关注您很久了。
但是现在,至少现在,沈知鱼说不出口。
在沈知鱼离开之后,余泽联系了沈知鱼,确认对方没问题,互道晚安之后,他们挂了电话。
然后余泽又点下那个“等比例缩小模具”的按钮,看见这个真的是一个小手办的、没有意识的小人,微微笑了起来。
沈同学啊,真的很可爱。
他把沈知鱼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柜,眼神恋恋不舍地看着,像是刚刚获得了喜爱藏品的收藏家,恨不得天天观赏把玩。
他又研究了一下那个APP,然后终于,从一个犄角旮旯里头找到了更改默认设置的选项。本来想改成“无”的,但是他想了想,最后恶趣味地改成了“等比例缩小模具”。
毕竟,模具里头又没有真人的意识,他完全可以过把手瘾。
此时的余泽,根本忘记了“模具”其实和真人的身体是联系在一起的,虽然意识不联通,但是感官却是联通的。
看来每次世界意识删除人的记忆,是真的会给余泽造成很大的困扰呢。
余泽又磨蹭磨蹭,然后躺到了床上玩手机。他无意间抬头,看见在昏黄落地灯照耀下,那个显得有些温柔的手办娃娃,忍不住心软了一下,抬手,伸出两根手指,眯着眼睛,对着那小小的手办比划了一下,就像是打猎时将猎物放在准心的中央,然后他嘴里十分兴致高昂地“biu”了一声。
下一秒,他看见手办好像动了一下。
余泽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刚才的声音还真的对手办造成了影响。
但是他爬起来,又没看出来什么动静。
他迟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重新对准,捏在一起,因为瞳孔对焦的关系,指间那几厘米的距离居然完美地容纳了那个手办。然后他慢慢撑开手指。
然后他看见,那个手办也在慢慢变大。
就像是神奇的魔术。他张开了手指,手办也随之变大。
就像是某种脱离了现实维度的东西,忽然就挣脱了现实世界的束缚。就像是你用鼠标箭头点中文档里的一张图片,然后慢慢将它拉大。
当余泽的手指扩展到无法继续扩大的时候,余泽终于停了下来。他怔怔地望着那个手办……不,现在已经不算是手办了,已经有一两岁小孩儿那么大了,像是个玩偶娃娃一样,正别别扭扭地坐在床头柜上。
余泽在心中惊叹,这个APP到底是个什么鬼?
这种功能,如果不是他误打误撞发现了,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意识到,这个APP居然还能这样做。
……所以说,就不能有个使用说明什么的吗?
还是说,曾经有过,但是已经被他遗忘在那次的温泉之旅中了?
余泽深表遗憾。
他盯着那个娃娃,蠢蠢欲动,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娃娃当成抱枕放在怀里。他揉了揉这个触感很好的小人,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忍不住笑了一声,决定今天晚上就抱着这个娃娃睡觉。
于是这天晚上,沈知鱼一直迷迷糊糊地觉得,他待在一个有个让他很有安全感的、热乎乎的怀抱里。他睡得很好,难得香甜的美梦。
余泽比他睡得稍晚一些,因为他临睡前忽然想起来,他拍的那本属于方信来的本子上的内容,他还没有看。
趁着睡前,他就干脆掏出来全部看了一遍。
这个本子似乎就是方信来的日记本,但是她并没有写下很多的日记,大多数时候都寥寥数语一笔带过,但是偶尔也有几天,写了很多。
余泽就着重看那些长长的日记。
方信来字体娟秀工整,让余泽看得很舒服,但慢慢地,他却开始叹息。
方信来喜欢上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
对外,方信来高傲又冷漠。她能和沈知鱼关系不错,就证明她很热爱学习,但是同样颇为冷淡的沈知鱼在学校的人缘也还行,就不得不提到方信来的性格缺陷了。
沈知鱼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方信来却不是这样,她多少有些喜欢说教,喜欢干涉他人的私事,对别人一些小毛病稍有不喜就要直言不讳地
', ' ')('说出。
在她眼里,她是在帮助同学,而对其他人来说,却未必是这样了。谁都不会喜欢一个一天到晚给自己挑毛病的同学。
但是谁都有些小毛病,余泽并不会刻意去苛求方信来,那些校园冷暴力显然是过度的恶意。当然,以他的性格,他也不会主动和这样的人往来。
方信来的不幸在于,她喜欢上了张可心。
张可心是个怎样的人?
在余泽这么短短的接触下来,他认为张可心是一个矛盾的、偏激的、显然有不少心理毛病的人,最好马上去看心理医生。
但是在方信来眼中,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她无意中在女厕所听见了张可心向别人抱怨自己的家庭,说她的父母不合,对她冷漠又不喜,说她的父母有时候会打她,打完了又冷漠地甩给她一些医疗工具让她自己去止血包扎。
还说她父母都有精神病,经常半夜跑到她的房间,冷冷地盯着她,一边说,我不应该有你这样的孩子。
或许是某种奇怪的情绪,让方信来记下了这些事情。
方信来有订阅杂志的习惯,她喜欢看那些略微青春疼痛的小说。在得知张可心的家庭情况不久之后,她在她最常订阅的杂志上,看到了某个她最喜欢的作者,写下了一模一样的经历。
她诧异又难过,可是她真的很喜欢这个作者,认同她的所有观点,甚至在经常被钱朵朵她们冷漠对待的时候,她还会靠这个作者的文章自我安慰。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就是张可心。
抱着复杂的心态,她向张可心求证这件事情。
没想到张可心用一种冷酷的、但是莫名颤抖的语气说:“是我,怎么样,你看不惯吗?”
那一瞬间,方信来被某种情绪击中了。
她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救世主,或者说张可心在她的眼里,就成了一个面冷心热、嘴硬心软、实际上拥有着凄惨过去和柔软内心的女孩子。
她长久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因为在学校被同学冷漠对待,因为在家中不被父母关心,所以一心认定了自己的观念就是对的,因此完全信任了自己的脑补,在一瞬间将自己和张可心的关系,从欺负与被欺负,扭曲成了想要博得关注同情与必须为自己喜爱的作者付出。
而这正和了张可心的意,特别是当她们成为恋人。
在方信来的日记中,她详细地记述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从不解为什么钱朵朵她们会欺负她,到震惊于张可心的身份,到同情和联系张可心的遭遇(她甚至没去求证,也没有想到这世界上有多少比张可心更可怜的孩子),最后到倾倒于张可心残酷的“魅力”。
余泽看到方信来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措辞写着,“因为她需要我,所以我必须为她做到她喜欢的事情。哪怕被欺负,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欢我。可是她喜欢我。”
余泽免不了叹息。
他不知道张可心的家庭到底有多恐怖,也不知道张可心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是张可心扭曲残酷的话语,显然没有将方信来当成恋人。
就像是那些从虐待动物身上获得快感的人一样,她把她当成小猫小狗,当成可供她取乐的动物。她靠虐待别人、虐待亲近的人而获得快乐。
余泽想到这样的对比,免不了觉得难过。他不知道张可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觉得这样的性格很是可悲,可是想到方信来死了,他又觉得张可心并不无辜。
他深呼吸了一下,振作起来。他想,现在重要的不是张可心和方信来之间复杂的关系,而是方信来的死亡。
他和仇千载还在等待法医那边更详细的尸检结果,但是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估摸着今天是没法出结果了。
余泽一想到方信来和张可心的事情,就觉得满心灰暗沉郁,就干脆打开某视频网站,点开沙雕网友专区,然后开始看沙雕网友的骚操作。
三分钟之后,他微微弯唇,给个面子笑了一下。
五分钟之后,他哈哈大笑。
十分钟之后,他笑得从床上滚了下去,咚地一声撞了床头柜。
他坐起来,呆呆地懵了一会。
然后沮丧地用头锤了锤床沿,愤怒地关了沙雕视频,上床睡觉了。
他绝对不承认!沙雕视频看多了,他自己也成了沙雕了!
……这不是个肯定句,这是个问句!
……但是答案是肯定。
余泽悲哀地自问自答,然后陷入沉睡。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的时候,收到了法医的尸检报告书。
他看到最后面的结论,然后惊住了。
方信来是自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