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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先生因为底下的争论声音而回过神。
他们这些来到西区调查这次特异事件的调查员们,正因为不同的立场、不同的三观而争执不休。
Y先生听着听着,就忍不住露出了些许无奈的表情。
怎么说呢,虽然他早在建立特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会出现今天这一幕,但真正遇上的时候,还是会感到些许的不可思议。
特局的目标是保卫地球,保卫人类文明。
尽管特局代表的是人类文明的利益,但是特局的调查员们当然不会众志成城。他们有着自己的利益、自己的立场、自己的态度。当特局与政府扯上关系的时候,事情就更是如此。
现在他们就在争吵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一次的事件,到底是不是由病毒带来的。
毕竟,光从病毒的描述上来看,人类文明中也存在着这样排他的现象,而现在又是网络社会了,人们并不一定需要通过某些固定的渠道来组织活动,像是宗教、政党什么的,现代的人类已经不需要通过这种团体来协同一致了。
网络社会的发达让他们能够通过互联网来安全地组成社群,甚至不需要任何实体的、线下的聚会,就能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譬如这一次的无差别杀人,谁知道这是真的无差别杀人,还是幕后有一群人在网上组织着,只是他们还没有发现他们躲在互联网的哪个角落而已。
吵的最凶的就是几个与各国政府牵涉紧密的调查员们。
归根到底,政府同样希望介入这件事情,甚至,政府并不希望这件事情作为特异事件来解决掉,因为一旦这件事情作为特异事件来解决,那么事后,世界意识就会消除人类的记忆,那时候政府就无法利用这件事情有所作为。
这当然不全是坏事。人类文明本身也有这样排他的特征,如果能利用这一次的机会,那么指不定能够刮骨疗伤……当然也可能有一些国家是带着自己的私心,准备以此来洗脑国民。
不管怎么说,大家心思各异,吵得越来越凶。
在场只有两位调查员保持着安静,一位是方照临,一位是西区的正式调查员赫尔斯。
赫尔斯看了方照临一眼,主动开口用英语问道:“你怎么看?”
方照临笑了一下,说:“像是一场闹剧。”
他们两个一直冷眼旁观,倒是保持着一种看热闹的姿态。
赫尔斯难得冷笑了一声,这位始终温和有礼的调查员低声说:“人类……”
方照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担心的是什么?”
“当然是人类的生命。当他们在这里讨论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外面。”赫尔斯沉声说,“令人绝望的程序正义。”
方照临沉默。
“我有时候觉得,特局不应该存在……”
方照临愕然地看向他。
他忽然想起,上一次特局大会的时候,赫尔斯与一位政府专员的对话。那时的赫尔斯就表现出了对“同化”的厌恶和抗拒。
当时方照临以为赫尔斯只是厌恶“战争”,但没有想到,他实际上对特局有所不满。
说到底,当一个机构庞大到如此的地步,人们就会开始怀疑这个机构存在的意义。
因为如此庞大,跨越了如此多的地区、种族、国家,所以不同的观念和三观相互碰撞,其中导致的合作不畅、理念冲突也就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让人觉得,这个机构为什么要存在?不如让当地人自己来管理吧?
方照临陷入了思考,而赫尔斯又说:“Y先生还是不说话。”
方照临回神,忽然意识到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争吵已经逐渐停歇了,越来越多的调查员将目光投向Y先生,希望这位特局局长能给出一个最终的决定。
但是Y先生一直没有说话。
他甚至始终都是那副冷静自持却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抬眸扫视着所有人,那双眼睛看起来温和又深邃,毫无动容,又冷漠得令人心惊。
隔了几分钟,他开口道:“散会吧。”
赫尔斯猛地站起来,十分不满地说:“您应该给我们一个最终的决定,Y先生!”
Y先生有些惊异地看着他,又笑道:“即便我给出了一个决定,西区能保证彻底地完成我的要求吗?”
赫尔斯沉默。
西区的情况与其他所有大区都不一样,西区有很多个国家,他们不会有统一的意见。这也正是赫尔斯希望Y先生表态的原因,他希望特局能够介入。
但……正如Y先生所说,即便特局能够做到Y先生的要求,他们也不可能让整个西区的政府都如此听话。
他陷入了沮丧和绝望之中。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再一次对特局产生了不满。
他想到,为什么偏偏要成立特局?为什么不能让政府来做这件事情?一个秘密组织、特工机构……什么都好,每个国家自己解决就好了……偏偏要成立特局,又偏偏要继续与政府合作……
', ' ')('还有Y先生……
差不多每一次,Y先生都会以这样漫不经心也毫不在乎的态度坐在那里,即便是大会述职的时候,Y先生也是这样的冷淡和冷静。只有在谈论到关于特局内部改革的时候,Y先生才会显示出惊人的行动力和思考力。
但是在对待特异事件上,Y先生却显得无动于衷。
像这一次的事件,Y先生的出现已经让人很惊讶了,因为以前他根本不会出现。
……甚至,他们根本不知道Y先生什么时候会出现。
见赫尔斯不说话,Y先生就又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说:“散会吧。这件事情,交给西区来处理吧。”
他最终还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决定。
调查员们吵累了,对这个决定毫无反对的意思,沉默着、三三两两地走了。
最后只剩下赫尔斯和Y先生。
当所有人都离开了,赫尔斯压抑着声音,说:“您依旧对我有意见吗?”
Y先生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赫尔斯说:“当初我过问了您的隐私……”
Y先生笑了出来,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像是这么记仇的人吗?”
赫尔斯不再说话。他的脸色慢慢冷冽下来,说:“如果您不记仇,那么我无法理解您今天为什么会一直保持沉默。”
Y先生沉默许久,良久才说:“这件事情你以后会明白。”
赫尔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在离开之前,他忽然问道:“您是否拥有自特局成立以来,所有特异事件的记忆?”
Y先生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饶有兴致地问:“怎么?”
“那么……”赫尔斯的声音有一些飘忽,“是否有一瞬间,您会对人类文明感到绝望呢?”
Y先生停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回答。
也只是这么一点时间差,赫尔斯就说:“我有。”说完,他就离开了,甚至没有听Y先生的回答。
Y先生说:“当然。”
在赫尔斯离开之后,他撑着下巴,默默地补充说:“但是,这是我的文明。”
他又发了会呆,然后才轻轻说:“原来如此……”
谁都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另外一边,余泽正陷入一种天人交战的状态中。
第一,他想联系谈先觉,问问那边的情况。
但是他不敢。
第二,他想联系他哥,问问他家里人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他不敢。
第三,他想联系何知少,问问段若河那个案子的进展。
但是他不敢。
……是的,就是这么怂。
他犹豫了很久,在床上滚来滚去,把这三个问题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结果。
但是,人总归得面对现实。
他决定从最容易的开始。
他打开微信,询问何知少关于段若河的案子。
然后何知少一直都不回他。
余泽焦虑地开始啊啊啊地踢被子。
然后他默默联系他哥,发过去一个流泪的表情。
他哥秒回,给他发了一个微笑。
余泽就懂了。
他说:“您老忙,小的撤了。”
他哥:“乖。”
于是余泽就撤了。
他心里松了口气,知道他哥是知道了,但是并没有对他很生气。
……当然了,针对这件事情,护短的余澜自然是对着网上那群素质极差的键盘侠生气。
最后,就是谈先觉了。
余泽点进谈先觉的微信,左右为难。他时不时输入一点东西,又默默地删掉,到最后他盯着那个输入框,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对面的谈先觉也打开着他的微信。
于是谈先觉就一会见余泽是“正在输入中”,然后又是“正在输入中”,不停地“正在输入中”。
可就是没有消息发过来!
余泽焦虑,谈先觉更焦虑。
谈先觉现在只要想到余泽那条微博,心情就跟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他迫切地想要余泽的解释,希望余泽能说清楚那个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临时起意的公关,还是真正的……真正的……
谈先觉根本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他有点希望是真正的……可又有点希望是公关的话语。他总觉得不真实,前一秒他还处于余泽那本能地与他撇清关系的急迫中,下一秒却听到余泽宣称他们是恋人。
他真不知道是希望余泽出尔反尔比较好,还是希望余泽只是过于体贴比较好。
隔了许久,余泽终于斟酌好了话语。
他说:“谈哥,你有关注我的微博吗?”
他说这话,是因为他不想戳谈先觉的心窝子,也是因为他直白地询问谈先觉知不知道他发了那条微博。
', ' ')('所以他只能迂回着来。
他自认为自己问得极好,一是如果谈先觉确实知道的话,那么对方一看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二是如果谈先觉不知道的话,余泽也有余地回复另外一个小号,说是希望以助理的身份关注一下谈先觉,方便控评。
他以为这个问题进可攻退可守,却活生生让谈先觉给气笑了。
谈先觉阴恻恻地想,他的小助理可真是傻白甜啊,发生这么大事,还以为他的消息会滞后到连那条微博都不知道?
……还真是个小孩子啊。
这么想着,谈先觉却勾起了一个邪恶的笑容,慢悠悠地回复:“恋人?”
然后他就满意地看到那不停闪烁着的“正在输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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