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可笑得令人齿冷。
周教授似乎也看出了什么。眼神闪烁了几秒,她抬眸看向梅里埃。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对,是我杀的。没错。”梅里埃勾起了残忍的嘴角,他当然更能看懂她的眼神。他们曾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他反复咀嚼了五百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是我孵化的新虫族。你知道的,我是你最优秀的学生,我的能力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
梅里埃拍拍身下的坐骑,让虫子矮下身体,使他可以与周龙溪平视。
他的下半身依旧处于瘫痪状态。但此时,不知是莫名的自尊支撑他坐姿不变,还是身体正在恢复。他竟然可以不需要支撑地往前倾,与周龙溪的距离越来越接近。
“你挖了我的大脑,将它与我的身体分开。但是你的同伴却不顾你的意愿盗走了我的大脑。”
梅里埃觉得自己的心还是怨恨的。他无法接受现在,此时此刻,周龙溪竟然还不给他任何一个可以说服他的解释。哪怕欺骗也不给。
他瞳孔不自觉地放大,表情却显得几分诡异的殷切热情:“你还记得你那个同伴吗?”
“叫什么,哦,太久了,我已经忘记他的名字了。”
“我只记得,你曾经为了保他,很多次与我争执。我们相识那段时间经常争斗,就是在‘我要杀他,而你拼命保护他’之间。不过,那家伙可真是个自私鬼。他不感激,并且很嫉妒你,你知道吗?”
梅里埃说,“他嫉妒你的每一项发现,嫉妒你在虫族取得的每一个成就。他嫉妒到发疯,嫉妒到神志不清,咒骂你靠美□□惑了我。怨恨着命运不公,荣誉和成绩被你一个人拿走……说真的,我不理解当初他是凭什么资质被你们的组织选中,跟你一起执行潜伏任务……”
“好多次,好多好多次,我都想替你杀了他。”
他像是陷入回忆,“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我都快要杀掉他。你却阻止了。”
梅里埃嘴角机械地勾起来,露出了非人的笑容。
“你认为他是你的同伴,是你的战友。你保护他,让他能在虫族的领地活下去。但你不知道的是,他并不感激。他在你‘死后’盗取了你几乎全部的实验资料,顶替了你一大半的学术成就。且为了证明那些学术成就是他创造的,他带走了大量的王虫标本。”
“我的大脑,也是多亏了他。”
梅里埃指着自己的头,不知道是憎恶救他的人,还是可惜周龙溪保护那样的家伙:“如果不是他,我或许没有跟你再见一面的可能。”
周龙溪依旧挺直了脊梁,靠站在窗边。
对于梅里埃说的这些,她仿佛毫无触动也并不后悔,依旧淡然从容。直到梅里埃说起了被复活的虫族,以及被克隆出来的无数王虫。
周龙溪的身形晃了晃,复又站稳。她淡淡的吐出一口气:“所以这些都是他复活的?”
“不全是。”梅里埃对那个早已模糊的面孔记忆不清,却痛恨刻骨。在过去咀嚼回忆的漫长岁月里,酸甜苦辣他都会反复品味。他其实知道周龙溪对那个同伴男性并非喜爱,只是站在同族的立场上会对他多有爱护。但岁月实在太长了,长到就算知道也会怀疑。
即使理智知道不是,回忆却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蒙上了一层暧昧的味道。
他开始痛恨那个面孔模糊不清的家伙,痛恨周龙溪对他的温柔和保护。痛恨那家伙天生占优势。虽说在后续的几百年里他不是没尝试过报复,无数次的刺杀,让那个家伙吓得不敢出弗雷耶圣地。但依旧让他如鲠在喉。想一想都满口的酸水。
“但最初复活的那一批虫族,是他的杰作。”
梅里埃不遗余力地抹黑那个家伙的形象。他也并没有撒谎,“至少,我,就是他亲手复活的。”
周龙溪的呼吸清浅,弱到几乎听不见。
她姿态看起来从容优雅,但回光返照支撑她走到这里,见到梅里埃,其实已经是极限。哪怕她挺拔的背影没有一丝摇晃,但脸色却越发的晦暗发青。
她的目光依旧清亮,静静地听着梅里埃说话。
梅里埃话多到一旁偷听的四个人都感觉到诧异,原来王虫的话可以这么多的程度。就看到靠着窗户的周龙溪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缓慢地靠近了滔滔不绝的梅里埃。
梅里埃倏地一顿,停止了说话。他垂下眼眸,有些僵硬地站着看她靠近。
周龙溪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你恨我吗?”
梅里埃喉咙一堵,仿佛哑巴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恨得话,”周龙溪缓缓的压低了他的脖子,捧住了他的脸。在梅里埃仿佛木头人一样的怔忪呆愣期间,缓缓地踮起脚尖,轻轻地轻吻了他的唇。
双唇交接的那一瞬间,有轻如羽毛的话语飘出来:“那就继续恨我吧……对不起……”
旁边一直安静的四个人瞬间瞪圆了眼睛。
只因为,周龙溪在亲吻了梅里埃的下一秒,孱弱的身体仿佛柳絮飘落,梅里埃想捞起她,却苦于身体瘫痪没有抓到,眼睁睁地看着她重重地倒在地上。
满头的银发像摔碎的蒲公英一样散开,几秒钟后,被血迹染红……
梅里埃整个人从巨大的虫族背上摔下来,张开的手掌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抓到。早已脊椎神经坏死的身体同样砸落在周龙溪的身旁。上半身支撑全靠肌肉的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无法爬起来。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只胳膊的距离,一个闭上了眼,一个眼睁睁看着对方停止了呼吸。
宁安呼吸一窒,想要上前去。却被斯诺德一把抓住了胳膊。
“斯诺德!”
斯诺德却没有松手,目光扫向四周同样没动但警戒起来的虫族,摇了摇头。
“可是周教授……”
“没用了。”斯诺德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一阵清风在大厅里吹散,“她的身体早就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一旦醒来,就没有再活下去的可能。”
“可是……”
不是宁安圣母心大爆发,同情起梅里埃。实在是就算要弄死这只王虫,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她看向梅里埃,那只喜怒无常又嗜杀成性的王虫,此时像一个被折断翅膀和双腿的可怜虫。只靠着两只胳膊往前抓,不断地往前挪动,想靠近周教授。
却苦于身体太重,双臂没有力气,徒劳无功。
他没有哭,但眼眶里却一直不断有泪水滴落。混杂着慢慢从周教授后脑勺氤氲出来的鲜红血迹,染红了一大片的地面。只能听见他嘴里不断地呢喃:“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不对,不应该啊……”
“我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我的计划是